是的，金掌柜在这座荒凉的岛上，遇到的三人，正是王衍爵的阿爹，王鹤年，和他的两个护卫十六、十七。

当年，王鹤看率领三艘商船南下，先是遭遇了暴风雨，沉了一艘船，后又触礁，又沉了一艘船，最后一艘船，也被撞得破破烂烂，他们三个人，靠着修修补补，才漂流到了这块无名岛。

金掌柜喜极而泣，他说：“大东家，你还在，这太好了，你知道吗？大公子为了找你，年年驾船出海……”

他把他知道的，关于王家的事，从王锡爵起复时说起，说王家生意，交给了二老爷掌管，大公子，跟着王首铺去了北京，听说是在为首铺办事。

“近几年，每年组织船队，往南洋跑，到处打听大东家你的消息，大公子对人说，他相信大东家还在人世……”

金贵不知道南洋公司的事，不知道今年在马尼拉发生的事，但他讲的王衍爵的事迹，已经足以让野人似的王鹤年欣慰了。

回头，再说汪家商队的其他商船，尽管他们分散逃跑，也没有摆脱海盗们的围追堵截，因为他们没有到大陈岛缴税，拿不出虎鲨旗，便被不同的海盗团伙，瓜分了。

没有一艘到达马尼拉。

到了二月底，已经过了刮北风的季节，仍然没有消息，汪年几人估计，今年的商船，凶多吉少了。

到四月，渐渐刮起南风，王衍爵和舜华，带着南洋商队，启程回国。

汪年、杨文卿和徐霞客，暂时留在了南洋，徐文宁因为管理着家族的生意，又是勋贵，不敢在外面久留，怕引起皇帝的误会，只得回国。

到大员岛，船队停下来休整，舜华和王衍爵，下来考察大员岛的开发情况。

去年，袁鸿泰发出收留难民，送到南边开荒的命令以后，从各处装卸码头送来的难民，逐渐增多，大员岛上，十人一队，十队一甲，十甲一保，十保一乡，目前，已有三个乡，也就是三万人。

“最早来的难民，结婚成家的比较多，现在，岛上每个月都有上百个新生儿出生。”汪洋自豪地说。

“学校办起来没有？”王衍爵问。

“有有有，”汪洋说，“去年，公司不是给派来两位先生嘛，我们就到各乡，选了几十个八到十岁的男孩子，学认字，学算学。”

舜华知道大凤来了大员岛，她迫不及待地想见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他们来到学校，大凤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见到舜华，两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搞得一旁的王衍爵、汪洋和曹栓宝，不知所措，还是王衍爵挥挥手，小声说：“她姊妹多年未见，咱们不打扰他们相聚，出去，出去。”

三人悄悄退了出去。

人说，离家三月，见到家里的狗都亲得很，更别说两个袁家村的姐妹，在万里之外相遇，哪怕她们小时候打过架，吵过嘴，这时候回忆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怎么一眨眼，她们就这么大了？谁会想到，她们会离开家乡，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被命运之风，吹到这万里之外的一座海岛？

舜华率先止住哭，她擦掉眼泪，问大凤：“你怎么想起来，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不喜欢袁家村，不喜欢瑞昌，不喜欢九江也没关系，你可以去南京啊。

你想不想回去？想的话，你跟我回去，你去南京，袁鸿宾和雷七娘在南京，你可以去与他们一起工作。”

大凤也冷静下来，擦掉眼泪说：“不用，我在这里很好，舜华姐，我准备嫁给曹栓宝，这辈子，就在这岛上过了。”

见舜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反过来劝她：“我娘说，女儿家，菜籽命，撒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曹栓宝也没有一个好爹，我们两个，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那就凑在一起，互相照顾吧。”

舜华的其他问题，都被大凤这几句话，堵在了肚子里，是啊，就算回到南京，又怎么样？大凤还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至少有个曹栓宝，大凤还有个家。

舜华说：“也好，我待会工警告曹栓宝，他要是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大凤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他很好，不打骂人。”

舜华苦笑，不打骂人，就是好丈夫，这时代的女人，真是低到尘埃里了。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你等着，我从南洋带回了好东西，晚点给你送来，做你们的新婚贺礼。”

“下半年，等他三年孝满，我们就结婚。”

“你还缺什么？吃穿用度，你列张清单，我买了让人给你送来。”舜华是真心想帮助，这个命运多舛的堂妹，希望她幸福。

大凤摇头表示不用，她说：“栓宝在桃园乡，有一个甲的私产，年底有分红，我们每月还领一份工资，平日，也有海对面的商人，贩来商品售卖，什么商品都有，方便得很。

这里的集市，十天一集，热闹得很呢，只是，大集前天才过，下一集，要七天以后了，恐怕你们待不到下次大集。”

舜华想想也是，曹栓宝做为南洋公司派驻岛上的代表，是岛上的二号人物，收入当然是不低的。

“大凤，”舜华拉着她的手，真诚地说，“希望你否极泰来，过上开开心心的好日子。”

大凤听了，又流下泪来，想当初，她们母女俩人，在九江走投无路时，是舜华告诉她，女儿当自强；

是舜华让她学算学，又在九江仓库给她找一份工作，使她可以养活自己。

她和阿娘，被大伯和阿爹绑回家，打得半死，是舜华，偷偷给钱，让二凤请大夫，来给她们治伤。

最后，还是舜华给她支招，让她到湖口，在堂兄的维护下，找到一份记账员的工作，让她可以自立。

正是有了这几年的工作经历，她才敢报名，到这个万里之外的海岛，开始新的生活。

“都过去了，”她挥挥手，仿佛要挥丢不堪回首的过去，说，“栓宝说了，一起往前看吧，日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你现在的心态，很好！看见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要不要写封信，我托人带给二凤？”

大凤说：“长江装卸不是搞了个托运的生意吗？咱们送信，送往来包裹，方便得很。”

她拍拍桌子上的书，说道：“你要是方便，帮我们学校买点好的书，买点笔墨纸砚，比送我贺礼，更让我开心。”

一语提醒了舜华，她一拍脑袋，扬声道：“你提醒我了，回头，就让人给你们送来，秉辰在北京，办了间印书馆，印的书，都很精美，回头就给你们送一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