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雍坊袁家，王衍爵和秉哲兄弟，都焦急地等在客堂里，想知道舜华这先生，第一次入宫教书，顺不顺利。

他们听说李太后是一位极严厉的人，万历皇帝快四十岁的人，对她还又敬又怕的，可见童年的阴影有多大。

舜华回来，看见三人坐立难安的样子，心里十分感动，这就是有家人惦记的温暖，为了这份温暖，付出再大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阿姐，怎么样？有没有人为难你？”秉哲第一个冲到门口问她。

秉辰和王衍爵紧跟着围上来，上下打量她，见她跟早上出去时没什么两样，脸上平淡无波，既没有宫廷女官的骄傲之色，也没有见到大明顶极贵妇的自卑。

“我没事，”舜华说，“太后和各位娘娘，都很平易近人，还赏赐了好几匹锦缎呢，叫慧娘拿去，跟芷薇两个，做两身衣衫吧。”

只见立春抱着几匹颜色鲜艳的锦缎，跟在后面进来。

舜华说：“送到后堂去，给大奶奶收好。”

秉辰关心地问：“阿姐，累不累？要不要换身衣服？”

这是在问她，要不要洗漱，天热，出去一趟，灰尘和汗水沾在衣服上，十分不舒服，回家都要先洗澡，换上居家服，再用晚饭。

“还好啦，今日上课的，只有三位公主，比起你们小时候，轻松多了。”舜华轻松地说，“你们小时候，可有六个人呢。”

秉哲兄弟俩，想起小时候，姐弟们挑灯夜读的情景，那时候，阿姐一人，辅导他们六人，教给他们的学习方法，终生受用。

兄弟两人望望一直没出声的王公子，默契地对望一眼，飞快地走了。

舜华见王衍爵笑咪咪地望着自己，眼神明亮，不说话，就主动问他：“你又要问什么话呢？”

“不用问，看你这样子，就放心了，天太热了，快回去换衣服吧。”

“这个秉辰，跑得也忒快了，也不知道陪陪客人。”舜华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说。

“不用，我去看看峰儿，你换好衣服来找我。”把舜华送到院门口，王衍爵往前面的院子去了。

汪峰已满十岁，长成了一个标枪似的少年，跟在王衍爵和舜华身后，往饭堂走来，一路上，给二人讲些学堂里的趣事，逗得二人不时地微笑。

夕阳温暖的光晖照在三人身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傍晚的凉风吹来，三人发丝飞扬，衣袂飘飘，宛若神仙中人。

慧娘在饭堂门口，看见这温馨的画面，对秉哲感叹道：“真像一家人啊。”

“他们就是一家人，”秉哲说，“你对峰儿，不要太娇惯，要像管教自家孩子一样管教他，免得将来长成一个纨绔，给阿姐添麻烦。”

“还好啦，有你们两个叔叔做榜样，峰儿很上进的，孩子难得休沐，你就不要板起脸来教训了。”

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吃完饭，又到后院里喂大雁。

慧娘已经吸取了教训，现在，她都不喂食了，留给舜华回来喂，这位阿姐，喂一餐的量，当她喂两餐，提醒了很多次，阿姐总是担心它们吃不饱，再喂一点，再喂一点……

今天再加上峰儿，慧娘很担心，她对峰儿说：“这些大雁，白日又飞去西山，吃饱了才飞回来的，你可少丢几条鱼，别撑着了。”

峰儿最喜欢的，是今年孵化的几只小雁，那些小雁小时候，追着他在后花园里跑，是他拿小鱼喂大的，见到他来，全都扑扇着羽翼未丰的小翅膀，向他扑来。

舜华见他玩得开心，就把自己的快乐让给他，说：“今儿由峰儿负责投食，我就不喂了。”

慧娘听了，松一口气，这个阿姐，说起来还是乡下出来的，投食怎么这么大手笔呢，肯定是没喂过鸡鸭，后来她问了秉哲，果然如此。

“这些大雁，都成精了，”秉辰说，“每日按时到西山游玩，那里的蓄水湖，够大，到了黄昏，一定要飞回这里来，再多东西也留不住。”

“再有一个多月，就立秋了，到时候，它们要飞往南方过冬，长途飞行，很消耗体力，得给它们吃好一点，多长点肉，才消耗得起。”舜华说。

峰儿听了，把桶里的小鱼，全都撒到池塘里，引来大雁们来争抢。

慧娘看得直抽抽，心里祈祷：“千万别给撑死了……”

…………

舜华第二次进宫，学生就增加了，两位还未读书的小皇子，也跑来听故事。

舜华只好讲葫芦娃，讲阿凡堤，讲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

最后，连李太后和几位有儿女的妃子，也成了她的听众。

这些后宫的贵人，都是来自普通家庭，像王皇后，父亲才是一个九品官。她们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对舜华讲的天文地理，历史典故，海外奇闻，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天，舜华给皇子皇女们上完课，正在陪太后闲聊，太后伤感地说：“说起来，哀家的孙儿孙女，倒是生得不少，能立下来长大的，却只有这么几个，每每想起来，哀家就难过得睡不着……

要不然，先生教的学生，还要多不少呐，热热闹闹的，多好……”

舜华无法接话，这时代，中医的水平，其实不低，李时珍、龚廷贤、吴有性、杨济时，都是闻名后世的大家。

她前世看网上的八卦，说万历帝只有两个女儿长大，就是已经嫁人的荣昌公主和寿宁公主，那么说，她现在的三个学生……

想到此，她浑身发冷，脱口问道：“按说，御医院里，有大明最好的大夫，怎么……”

太后说：“有一种痘疮病，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小孩子一旦染上，只能看老天给不给活路了……”

说着抹起泪来：“哀家的这些孙子孙女呐，十有八九，都是在这上面没的……哀家现在，每日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以哀家的命，换孩子们的命……”

舜华心里猜测：是不是天花啊？她在前世，从小就种牛痘，天花这种病，都绝迹了。

没想到，这时代，天花这种病，如此肆虐，连皇家也不能幸免。

她只好劝道：“太后是大明的定海神针，可不能有闪失，陛下也不愿意太后如此啊。

皇家科学院里，有个医学研究所，这个凶险的痘疮病，应该让大夫们找找病因，研究医治的法子。”

太后点点头：“真要找到医治这病的法子，大明的孩子，能活下来多少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虽然不懂医，但她知道医学发展的方向啊，或许，可以为医学所提供一点参考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