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王安出不得宫，这等重要的消息，他连干爹陈矩都没敢告诉，心想：恭妃娘娘是个不受宠的妃子，她这心思，未必敢跟太后和陛下讲。

却不知，自从他教了恭妃母子，紧紧抱住太后这条大腿后，恭妃也想通了，她只是一个宫女出身，还摆什么妃子的架子呢，抱紧太后，大皇子的地位就是稳的。

她每日里到太后身边服侍，日子久了，她才发现，太后看人看事的眼光，果然与后宫女人不同，不愧是掌控过朝政的女人。

看看云梦公主现在，那幸福的样子，就知道太后看人的眼光，是不错的。

王恭妃打定主意，第二天，早早地来到太后身边服侍，陪太后到御花园里赏海棠花。趁着四下里无人，就把娶舜华为大皇子妃的想法，跟太后讲了。

太后听了，一时沉吟起来，王恭妃接着说：“洛儿跟儿媳一样，是个没主见的，这些年，全靠着太后护佑。

将来，谁能像太后一样，把后宫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呢？”

是啊，太后已经老了，哪一天山陵崩，谁还能护着她们母子呢？

太后被她这个提议，扰乱了心思，连开得红艳艳的海棠花，也没心情看了，忍不住对着她抱怨道：“好好地看个花，你说这些做什么？恼人！”

王恭妃知道太后不是真正恼她，还是陪笑道：“是，是儿媳的不是，该打，太后就当儿媳没提个这事吧。”

太后却不信，凭王恭妃这个脑子，怎么会想到这上面来，她怀疑是舜华通过什么手段，向她递出了信号。

“好端端的，为何提起袁先生来？”太后累了，走进路边的亭子里歇息。

嬷嬷和宫女们，忙着垫褥子，摆茶具，上点心果子，忙了好一通，才退出去。

王恭妃亲自执壶，为太后倒了一杯茶，这才说道：“昨日，云梦回来嘛，讲了许多袁先生的趣事，都是咱们以前不知道的。儿媳也是听完后，才动了这个心思。”

“还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你细细讲来。”太后心想，舜华真是大胆，还有事情敢瞒着她。

“就说这个茉莉花茶吧，”王恭妃端起桌子上的花茶，举到鼻尖闻了闻香，再浅浅地饮了一口，才说，“外人都说是她阿公研制出来的，其实，是袁先生从书上得来的灵感。

摘了茉莉花，亲自去她阿公家，与她阿公一起制作出来的，这只是一件事。

当年，袁家村遭受旱灾，袁先生发明了一种铁水龙，放到河里，就能把水，从低处抽到高处，不用人工，可以日夜不停地抽水，据云梦的驸马讲，那一年，袁家村的一千多亩水田，都种了一茬秧苗。

为了解决周围乡民，常常抢水械斗的问题，袁先生亲自勘察，又出钱出力，修了条引水渠。

袁家村遭水灾的时候，袁先生撰写了一份《防疫救灾条例》，瑞昌知县就是按她这份条例救灾，后来还因功，升了一级呢。”

王恭妃讲累了，停下来喝茶。

李太后还真没听说过舜华早年的这些事迹，她惊讶地说：“这袁先生，还真是……能干啊。”

王恭妃凑近太后，低声说：“还不止呢，听袁附马讲，他老爹现在做的卡板生意，是袁先生让给他家的，只是为了报答驸马的阿爹和阿爷，对袁先生家的照顾。

现在，驸马家的卡板生意，做到了长江上下的各个码头呢。”

太后张大了嘴巴，好久才说：“只说驸马的爹，是个农民，没想到还做这么大的生意啊？”

王恭妃又把话题拉回来，说：“关键这生意，是袁先生让给他的，可见，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还有呢，袁先生还和驸马的阿爹，开了一间纺织厂，专门纺麻线，发给周围的妇人织布。

据说，袁先生说了，开纺织厂，不是为了赚大钱，只为了乡民们种的麻有销路，妇女们织麻布能挣上钱，让农民不用卖粮食也有钱交税……

袁先生在乡下的时候，还教族里的女孩子们读书识字，学算学，学厨艺，学女红，据说周围府县的世家大户，都喜欢娶袁家村的女子，能写会算，又能掌家……”

太后说：“你是不是听到这些话，就动了心思？哼，能掌小家不错，后宫这么一个大家，哪里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王恭妃忙点附和道：“是的，儿媳是想，不是还有您老人家么？袁先生聪慧，再有您教导教导，不就成了么？”

太后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很没信心地说：“请袁先生做先生，是没问题的，做大皇子妃，就不容易了，一来，她的两位弟弟，一个是探花郎，如今是清贵的翰林，一个是皇家科学院的院长。

两位都是未来的阁臣之选，这样强势的外家，陛下不会同意的，群臣也不会同意。”

恭妃热爆爆的心思，如被浇了一瓢凉水，登时冷了下来，许久才说：“太后说的是，儿媳欠考虑了。”

太后说：“你能为洛儿打算，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且看看吧。”

说完，也歇够了，起身回宫，恭妃忙上前搀扶。

“说说，还有什么袁先生的趣事儿？下次她入宫来，哀家要仔细地问问她。”

恭妃只好把她听说的事，一件件讲给太后听。

黄昏时候，万历帝来问安，太后留他下来说话，她问：“袁先生改进的那个织布机，有什么好，值得你给她个县主？”

说起这个，万历来了兴趣：“母后，那织布机啊，真是台好机器，儿臣站在那里大半个时辰，硬生生看着它，织出一匹布来，儿臣还带回来了，这就差人去拿来，给母后瞧瞧。”

说完，忙叫陈矩，差人回乾清宫，去取前几日从西山带回来的那匹棉布来。

不一会儿，棉布取来，万历献宝似地说：“母后请看，这布的品质，赶得上松江布了，一台织机，换三班工人，一天十二个时辰，能织十五六匹棉布呢，

母妃请看，这布，比普通棉布更宽，普通棉布，只有一尺八寸宽，这棉布，有三尺六寸宽。

西山工厂，有五十台织布机，每天能织七八十匹布。

母妃想想，赐她一个县主，值不值？”

李太后忍了许久，梗在喉咙里的话，还是不吐不快：“陛下觉得，娶袁先生为大皇子妃，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