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紫禁城，万历帝听了舜华和王衍爵的建议，觉得两人的意见有道理。

他先召集四位阁臣商议，如何加大与蒙古的羊毛贸易。

大明与蒙古虽然开了边贸互市，双方都规定有不准出口的物资，比如蒙古的种公马和优良的战马，不准卖给明国人。

而大明也规定，钢铁等打造兵器的原材料，也绝对禁止出口。双方没有明说，但派到市场监管的官员，以及长期在市场做生意的商人，都明白这个潜规则。

羊毛，是边贸中最不起眼的商品，属于最不值钱的货品，明人买的不多，蒙古人也懒得拿来卖。

以王锡爵为首的四位阁臣，来到御书房，见御案上摆着几匹布匹，那是西山纺织厂刚织出来的货品，万历帝点名要的。

君臣见礼完毕，王锡爵带头问：“不知陛下召臣等，是有何事？”

万历帝虽然不上朝，但每日在乾清宫批阅奏折，也是很勤勉的，所以，内阁几位还是理解他的，不会像其他，几年都见不到皇帝的朝臣们那样，以为他天天在后宫醉生梦死。

万历帝指着御案上的几匹布说：“诸位爱卿，快上来瞧瞧，猜猜这布是用什么织的？”

王锡爵、沈一贯、沈鲤、朱赓走到案前，伸手摸了摸，比丝绸厚实，又比棉布柔软，肯定不是麻。

只有王锡爵，得过一匹王衍爵送的羊毛布，他试探着说：“三个月前，听说瑞昌县主从蒙古人那里，购买了几车羊毛，难道，这布是用羊毛织成的？”

羊毛？其他三人又摸了摸那布，又凑上去闻了闻，只有一股皂角胰子的清香味。

朱赓不敢置信地说：“没想到，又脏又臭的羊毛，竟然能织出如此轻软的布匹来！

要是多些羊毛，我大明的江南产粮之地，也不会用来种棉花和桑树，每年要多收多少粮食？何愁无粮赈灾？”

万历赞许道：“朱爱卿说得不错，今日叫诸位来，正是要商量这羊毛之事。”

沈一贯说：“我大明人不擅长养羊，这大量的羊毛，还是要向蒙古人购买……岂不是要许多银钱和粮食去交换？”

沈鲤一向与沈一贯唱反调，他说：“依臣看，这也不尽然，蒙古人要交换的货品多了去了，他们除了牛羊肉不需要购买，其他物资，哪一样不需要购买？

银钱和粮食只是其中少部分而已，能花多少？”

沈一贯气结，不出声了。

万历帝假装看不见二人的交锋，继续说：“诸位想过没有？这布厚实，咱们织出来后，还可以卖给蒙古人嘛。”

王锡爵不解地问：“我大明也缺布啊，何故要卖给他们？”

在羊毛贸易这一块，万历帝总算碾压几位阁臣，他得意地把从王衍爵和舜华那里听来的，关于建毛纺织厂，吸收北地灾民的建议，讲了出来。

“在北直隶地区，建几间大型的毛纺织厂，吸收三五万灾民，他们的工钱，能养活十到十五万家人。

加上上下游的产业，整个毛纺织业，能养活二三十万人。

诸位想想，松江布在江南，养活了多少人？就可以想见，这毛纺织厂，能养活多少人了。”

万历帝越说越激动：“要是因为羊毛，能让大明北边，那些不适宜耕种的土地，养上羊，农民也多一份收入。

那些地，也就不再是朝臣们口中的无用之地了。”

王锡爵明白了：“这么多纺织厂，生产的布匹，再卖到蒙古诸部去，不影响大明的市场……”

万历拿起一匹黑白格子布拍了拍：“正是，要建纺织厂，就需要大量的羊毛，所以，今日召集诸位，就是商量：我大明要调整对蒙策略，从购买牛羊和牛羊制品，转为大量采购蒙古的羊毛。

大家商量商量：是派人出使一趟蒙古，还是让宣大总督杨时宁，派人去知会顺义王和忠顺夫人，两种方案，哪种好？”

在大明文人心目中，蒙古只是归顺的一个藩国，俺答封贡以来，大明这边，处理蒙古几次汗位更替中的纷争，都是由宣大总督出面的。

蒙古还不够资格，让大明派出一位使臣出使。

是的，我大明就是这样万邦来朝的天朝上国，宣大的地方官，就可以代表中央政府，与蒙古的顺义王交往。

四位阁臣说不出来的理由，却是，大明读书人，没有宋代读书人那样有胆，宋代官员，还多有出使契丹的，而大明的文官，没人愿意出使蒙古。

众位阁臣商议了半日，觉得还是遵照旧制，由宣大总督出面，请顺义王和忠顺夫人来张家口游玩游玩，亲眼见识见识活跃的边贸，从而对羊毛交易更有信心。

他们回去后，才会让牧民多养绵羊，多卖羊毛。用事实打动他们，比一纸国书更有效。

商议已定，圣旨发出去，宣大总督杨时宁，立即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邀请函，托蒙古派来监督互市的官员，送给三娘子夫妻。

同时，万历帝私下里召见王衍爵，让他去张家口，考察一下那边的实际情况，回来汇报。

在万历帝心中，如今的王衍爵，比锦衣卫和东厂更好用，当然，王衍爵不知道他私下里，有没有派东厂的人去。

帝王心术，从来难猜，他也懒得去猜。

三娘子的现任丈夫，是第三任顺义王扯力克，他是俺答汗的孙子，父亲皇台吉。按照蒙古人的习俗，三娘子嫁了祖、父、子三代顺义王。

京城这边，舜华听到邀请三娘子来张家口游玩的消息，她很想去见识一下，这位给蒙明带来七十年和平的奇女子。

在她心中，三娘子的功绩，跟签订“澶渊之盟”的契丹萧太后，有得一比。

“澶渊之盟”让大宋和契丹之间，维持了上百年的和平。

在真实的历史上，隆庆“俺答封贡”以后，直到明亡，明蒙之间，再没有兴起过战争。

历史上的蒙古诸部，在后金的驱使下，参与到侵略大明的战争中来，那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道三娘子会不会来呢？听说三娘子以前，最喜欢来边墙外游玩了，”舜华说对王衍爵说，“草原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王衍爵抬起头，见她满脸向往的样子，他脸上不由得浮起宠溺的微笑。

“只要你喜欢，天边也陪你去。”他说，“记得你曾经说过，庐山的山道太崎岖，骑在马上也无法奔驰，咱们去草原，让你跑个尽兴。”

哎哟，这是不是情话啊？舜华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倍感安心。

二人着手准备去张家口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