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华已经长成十六岁的大姑娘，婷婷玉立，在周阿婆的教导下，起立坐行，十分有规矩，又一直在乡下掌家，女红、厨艺全都拿得起放得下，是周阿婆教导得最成功的袁家女儿。

以她的条件，做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也绰绰有余，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舜华也不肯把她轻易许人，就拖到现在。

秉望已经十八岁，俊颜白皙，脸上棱角分明，已然长成一个沉稳内敛的小青年，只是原本活泼好动的性格，经润娘一事后，变成沉默寡言起来。

舜华在家信里，也托周阿公和钱氏，为他相看着，有家世清白、性格好的姑娘，贫富不论，就为他提一提。

周阿公倒是看上了两位来袁家村女学读书的姑娘，奈何秉望不答应，惹得芸姨娘哭了好几场，他也不松口，只得做罢。

四弟秉良，与三个哥哥的性子都不一样，如果说茵华是周阿婆教得最好的女孩子，秉良，就是雷大刀教得最好的男孩子。

秉良的身手，已经能与雷和尚打个旗鼓相当，这次上京，他就带着师妹雷杨和四个护卫，保护着兄妹四人和十几箱行李上京，真是艺高人胆大。

最小的妹妹菁华，已经长成十三岁的少女，她继承了芸姨娘的相貌，却没有继承她的性格，估计是受四哥秉良的影响，十分爽朗大方。

就算第一次走出袁家村，来到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她也一点不怯场，见到离别三年的大哥二哥，立即跑上来拉着衣袖撒娇：“大哥哥、二哥哥，我好想你们哦。”

弄得秉哲和秉辰两位大男人，一下子就湿了眼眶，大哥秉哲说：“知道知道，大哥哥也想你们，以后，你们就住在北京，不用回袁家村了。”

秉辰也点头附和着说：“对对对，不用回去了，咱们不分开……”

菁华却摇头说：“不行啊，二姐不回去的话，村里的女学怎么办？我也帮二姐批改作业的……”

慧娘是父母的老来女，被几个哥哥娇宠着长大，如今见菁华的样子，跟自己小时候何其相似，那活泼泼的性子，也跟自己如出一辙。

对她的喜爱之情油然而生，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说：“女学之事，族长自有安排，小菁华先在北京玩两年，我们都想你来呢。”

兄弟姊妹相见，一番热闹自不必说，晚宴后，茵华和菁华，住进了舜华院子里的厢房，雷杨是秉良的师妹，被安排与菁华同一间屋子。

秉望和秉良被安排住在主院的客房，秉良却要与汪峰住在一起，方便带着他练武。

“这两年没有督促，峰儿的武艺没啥长进啊，”他说，“趁着小弟在北京，好好练练他！”

汪峰只比他小两岁，却被他的气场所摄，对他有一种天然的畏惧，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跑步、练拳，丝毫不敢懈怠。

安顿好四位弟妹，舜华又忙着筹备秉辰的婚礼，每天与慧娘两人，忙到飞起，茵华几人眼睁睁看着，却帮不上忙，跟客人一样，十分不自在。

这天晚上，舜华又忙到亥初才回来，王衍爵送她到院门口，自回前院去了。

舜华进到院子，却见秉望在廊下徘徊，显然是在等她回来。

“三爷，”立春惊异地问，“这么晚了，你是在等小姐吗？”

秉望示意她小声点，指了指厢房，低场道：“别吵醒她们。”

“进来吧，”舜华知道他要说什么，顶着疲惫，把他迎进了书房。

立春要准备热水让她洗澡，舜华说：“去沏一壶茶来，我要与三弟聊聊家里的事。”

立春去沏了一壶香甜的奶茶过来，舜华给秉望斟了一杯：“你试试，这是用阿公茶厂的砖茶，加上蒙古奶山羊产的羊奶，里面的白砂糖，是南洋产的。

这一壶看似简单的奶茶，其实很不简单呢。”

秉望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心不在焉地赞了一句：“味道很香甜。”

舜华放下杯子，双眼直直地望向他：“阿姐现在有时间，有话你就说吧。”

秉望怯生生地问：“阿姐……小弟就想问问……润娘姐姐……她怎么样了？”

舜华叹口气，润娘是她悉心培养的未来掌家人，她怎么可能不关注她的消息？

看秉望的样子，对润娘，还是念念不忘，如果不打开他的心结，怕是这辈子，他都要受求而不得之苦了。

“润娘的阿娘，过够了乡下的苦日子，”她缓缓说道，“一心要在京城，为润娘找一户官宦人家，她的阿公又是工部侍郎，愿意与他家结亲的人，有的是。”

秉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就听阿姐又说道：“润娘的嫡外婆，也带着她在京城走动过几回。

刚开始，润娘的学识和样貌，也引起很多女眷的注意，想与侍郎家攀亲。

后来，人们发现，润娘长着一双天脚，这可不符合京城官宦人家的要求，提亲的人就退缩了。

刘夫人也因为没有为女儿裹脚，被吴侍郎责骂一顿，再没脸待在娘家，就带着润娘，去湖北投靠儿子去了。”

秉望的眼睛亮起希望之火，他热切地说：“这么说，润娘姐姐还没有嫁人？”

舜华苦笑：“半年前，她阿哥任职期满，回京述职，润娘也一起回来了，听说嫁了一个宜昌的穷秀才，那人读书的费用，全靠润娘的兄长资助……”

秉望眼里的火光瞬间熄灭，又用捂住脸，无声地哭泣。

舜华没有告诉秉望的是，刘夫人发现润娘很难在京城攀上高门后，曾经通过同乡官员的夫人们，辗转找到赵氏，请赵氏来打探舜华的心意，希望能让润娘和秉望重修旧好。

被舜华严词拒绝，她家秉望可不是谁人的备胎，就算秉望愿意，她这个做阿姐的，也不愿意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舜华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跟秉望讲了。

秉望听了，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端起茶杯喝茶。

舜华倒掉他杯子里的冷茶，重新斟一杯热茶给他：“如果不放心，明日让于兴陪你去看看？”

秉望摇头，嗡声嗡气地说：“我不去，去了给她增添麻烦……阿姐，能不能让茵华去看看她？”

“可以，你要是怕她过得苦，就让茵华送她一点银子，这点，好姐支持你。

但是，三弟，你要记住，你和润娘都长大了，你们的少年往事，已经翻篇了，从此后，你得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