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胭脂骨
作者:不终朝 | 分类:言情 | 字数: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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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暴君之名
一面是慕连侯的决定, 一面是国师的话,两者在她心头绕,她这一夜未眠了。
翌日, 她问蝉衣, 倘若国师并不坏, 该不该死, 蝉衣却不敢妄自回答, 只敷衍起来:“哪有坏人,现在宫里没坏人。”
没人与她商议,她迟迟没有答案。
这日天黑后两个时辰, 有一个小宫女来宝相楼送水,她走到慕挪身侧, 低声道:“是时候了。”
她才知道这是慕连候让人来催她了。
她忐忑不堪的来到乾波殿, 却见殿中异常昏暗, 只有国师一人站殿内。
他闻声回了头,见她来了, 却不吃惊,“来了?”
慕挪心中微微一惊,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国师点燃了身旁一盏烛灯, 示意她关上殿门, 她心中又是一惊, 却不敢多嘴问, 只惴惴不安的照做了。
“你找我来有何事?”她沉默不语, 抬头望了望大殿四周,国师又道:“既然私下找我, 不妨有话直说。”
她这才明白过来,是慕连侯假借她的名义,将国师单独约来了。
她不知道慕连候的下一步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她镇定道:“我只是想问问燕南风,他人在何处,他还好吗?”
“看来没错了,你果然喜欢他。”
她摇头“我谁也不喜欢。”
国师将烛火微微一挪,烛光在二人周身围出一个圈,“既然如此,我便实话实说了,我已经将他放了。”
她吃惊,“什么?”
国师笑了笑,点头,“那日你看到的受刑的燕南风是假的,那不过是一具旁人的尸体加上了一个幻象罢了,制造幻象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他突然抬手一挥,烛光内竟落下飘雪,落在手上也有几分寒意。
“不对,你不是一直想他死吗?”
“从前是我猜不透他,对他有担忧有畏惧,所以想杀死他,应该说,我想杀死每一个怀疑我的人。但那夜将他押入牢中之后,我们聊了一夜,他知道了我的本意,我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继续道:“他答应我,若夺回帝位一定将天山方圆百里归还我的族人,我信他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屯兵之地了。”
“既然圣上已经答应你,放吴族入境,为什么你转而帮助燕南风?”
“你觉得慕连侯此人真的靠得住吗?”
慕挪未料到会是这样。她心头恍然一慌,无论如何,是国师救了燕南风,而她今夜却在做什么?做慕连侯的帮凶?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树枝的脆响,国师警觉的朝门外看去。
慕挪知道是慕连候来了,忙道:“你快走!”
她话音刚落,三支箭便破门而入,从二人之间飞过去。
殿门被踹开了,士兵蜂拥进来,手中提着数桶鲜血,将国师淋的浑身通透,随后一张铁索网从高处落下,将国师压在原地。
门外的众人合力将一个巨大铁笼堵在殿门外,笼门对着大殿,笼中关着两头一人高的白额虎,正低声咆哮。
国师望向慕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觉得她早已洞晓慕连候今夜的计划。
慕挪只觉得脸颊发麻,一阵头晕目眩,她真想解释,便被几个士兵从侧门一把抓了出去。
门外传来慕连侯的声音,“国师大人,你的幻术的确厉害,但是对面两只没有眼睛的猛兽,你的幻术还会有用吗?你放心,你的死不会毫无意义,我会将你的白骨挂在宫墙上,以警示其他人野心勃勃的下场。”
大殿四面的门窗很快被链条封住了,殿内变成了一个残忍又血腥的狩猎场。
国师虽然会用幻术控制人心,但他的□□只是个平凡人,现在又被铁索网压在地上,今夜是必死无疑了。
他听见慕挪在门外嘶声力竭的喊叫,心中了然明白,她并不知道今夜的一切。如此一想,心里多了一丝原谅,竟觉得轻松了。
他这半生,是为了族人才留在深宫,虽没有朋友,更加一无所有,但此生付出了一场也不算白活。
他想此垂下头,喃喃自语:“还好,我的死比我想象的要来的晚,这样就够了。”
慕挪从士兵手中挣扎出来,拖拽住慕连侯,劝道:“历代王朝,即使是滔天大罪也从未用过兽刑,你不该用这样残忍的刑罚!”
“你现在连好坏也不分了?这国师扰乱朝纲早就该死了!”
他用力抽回衣袖,使得慕挪向后退去,后脑狠狠撞在宫柱上,她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只滑座在地,感到脑中嗡嗡作响。
她突然想起来了。她想起自己杀死宋胭脂的那个夜晚。
刹那之间脑中如有电闪长空,闪现出一副画面,那是她自己,正站在陆公府的一口枯井边,她的脚边还躺着两个人,她将那两人扛起抛下了枯井。
这是记忆?还是幻觉?
却在此时,高大的殿门上方突然飘出了一阵疾风大雪,落在脸颊上一片生寒,那是国师最后的幻术。
巨大的笼门已经被拉起来,两头巨兽走出了牢笼,发出阵阵咆哮,它们寻着血性的气味找到了国师。
殿内很快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哗啦一声,血腥味扑面而来,所有的人都捂住了口鼻,退后一步,而殿门前的白雪幻术始终不散,终于盘旋成雪幕,阻隔了众人的视线。
大殿外很安静,所有人都站在殿外,等着猛兽将国师的血肉吞噬干净。
只有慕挪呆呆看着逐渐消逝的白雪,又抬头看了看慕连侯。原来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比他更陌生。
国师死后,宫中再也没有人敢左右君王,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绝了。
慕连侯为了庆祝铲除国师,设了一个小宴,并公然将国师残破的白骨摆设在孔雀台上。
百里扶桑听闻此事时脚下一顿,决定不入宫了,百里方对他已不如从前那般关切,走前只嘱咐了一句:“既然你不去,就趁夜将手中少量的兵权整理一二,天亮前交给我,我也好重新整顿。”
百里扶桑心中明白,百里方见慕连侯已坐实君王之位,已经在筹划坦白自己的身份了。
他很快就不能继续留在尚书府了,他想此却觉得异常平静。他早就想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
他连夜在书房中梳理兵权,并将手上的令牌一并清理了。
却在那时,府门被人敲响了。潜伏在屋檐上的影子黑衣人十分警惕,立刻有所动作。他连忙抬手,示意他们退下。随后上前开了府门,门外的灯下站着一人,头戴着乌纱,看不清容貌,她开口叫他公子,他才认出她。
“蝉衣?你怎么在这?”他立刻警觉,“是不是郡主出了什么事?”
蝉衣将乌纱摘下,“郡主有事想要求公子,特地让我溜出宫来,郡主想求公子替她去一趟青州的陆公府。”
“去做什么?”
“郡主说……想让公子看看府上的荒院里是不是有一处枯井,井底是不是有两具白骨。”
百里扶桑微微一怔,沉思半晌道:“她为何不随我一同去。”
“圣上将她守得很紧,她出不来。”蝉衣看着他半晌,终于道:“公子,我虽然与郡主不算相识太深,但她现在的心思,我最明白,她虽然心里恨着圣上,却又可怜他,可怜他一生在宫中的不平遭遇。而对公子你,她是怕自己放不下,更怕有一天给你招来杀身之祸。我也算渐渐看明白了,她就是想将身边的人都推开,要死要活都自己一个人。”
“她不会死的,为何这样想?”
“有些事公子大概还不知道,八王府当年的事与世子有关联,我想郡主很恨世子吧。有一回我问她想不想复仇,她说想,我问她怎么报仇,你猜她说什么?她说要抱着圣上一起堕入地狱,多可怕。”
百里扶桑闻言担忧不已,他早已看出慕连侯不再是当日尚有善意的世子,也知道慕挪心中的怨恨迟早会爆发。
待到燕南风攻城的那一日,她会逃出来吗?而一旦让慕连候知道燕南风的屯兵之地在朔州,他又会对慕挪做什么?
他牵来马匹,跨步上马道:“你回去告诉郡主,我即刻去青州,但无论如何,让她等我回来。”
蝉衣谢过,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宫中,此时庆宴已结束,慕连侯在乾波殿等着她,他身侧的老公公上前一步,问蝉衣:“你已经将娘娘的话告诉他了?他已经动身去了青城?”
她跪下,“回圣上,奴婢亲眼所见,他已经去了。”
公公看了一眼慕连侯,受了准许似的说:“念在你忠心不二,知无不言的份上,圣上准你回乾波宫办事。”
她难掩兴奋之情,连忙叩首大谢:“谢公公!谢圣上!”
话毕刚扶地站起来,却感到腹部一痛,一把长剑从从她背后刺穿她的胸膛,鲜血即刻流了一地。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结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高座上的慕连候,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慕连侯并不看她的脸,只是望着门外,淡淡道:“你不如蝶衣,不如她忠诚,我让你跟着贵妃你就好好跟着,却还要到我这来通风报信,我怎么敢留你?”
此事蝉衣已断气,他叹了口气,对公公嘱咐:“厚葬吧,另外即刻派人截杀百里扶桑,罪名就是轻蔑君王,以下犯上,我要见他的尸。”
近日来,慕挪始终守在门前等着蝉衣的消息,然而这丫头没有生讯也没有死讯,竟就凭空消失了。
午后,乾波宫的老公公来了,说是慕连侯要见她。
她跟在公公身后,反问他:“平日里公公都怕我在宝相楼藏了人,还要进去看上几眼,今天怎么走的匆匆忙忙?没察觉什么不对吗?”
老公公一甩拂尘,目视前方,“奴才眼拙没看出来。”
“恩,也没什么,就是我楼里那个小丫头片子跑了,要是公公逮着了可要给我送回来。”
老公公侧目看了她一眼,“娘娘可真不像宫里的人,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要管一个奴才的死活。”
“此话怎讲?”
“那个丫头片子生了张漏嘴巴,犯了宫中大忌,死不足惜。”
她心中突然一沉,如被风灌,突然就沉默了。
到了殿波宫的书墨房前,她远远见慕连侯正低头作画,今日他心情不错,见她来了,便抬手招呼她。
“我今日醒来,突然想到太傅说过,笔锋如人,才想起自己的字画真的应该要好好练一练了,你来看看怎样?”
慕挪坐到她身侧,微微一笑,“挺好的。”
他点点头,指着身后屏风上晾晒着的一副已成的山水图,“这副呢?”
“也挺好。”
他将她拉近了些,“都是我乱画的,怎么会好?”
她微微一笑,“都挺好。”
慕连侯笔上一停,低声道:“我做了一国之君后,再也没人敢说我不行,就连你也不敢。”
“那圣上喜欢这样吗?”
“好过从前人人说我不行,但我更喜欢你在我面前敢说敢怒的样子。”
她笑了笑,“你做了一国之君就会是如此,没人敢骂你,没人敢怨你,也没人敢对你说不,而我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
“如果我不做这个君王呢?”
“你愿意吗?”
他再起捏起笔,“不愿意。”
她点头,“你的位置来之不易,我明白。”
慕连侯抬首深深看她一眼,又继续垂头作画,“这个位置是我的宿命,也是我一直梦寐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曾有过放弃帝位的念头。
那些年在世子的位置上,我被人下过毒,遭过暗杀,甚至受过明目张胆的挑衅,所以我知道,今日来之不易。现在只要有人胆敢动摇我,我会杀了他,你要明白,很多时候的杀戮是出于无奈,出于自保,也是本能。” 他握紧她的手,“所以你别再恨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