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胤祥搂着我在月光下看云若骑马，别有一番风情。

云若骑累了，驾着初一飞奔回来，纵身下马，满头大汗。胤祥用袖子给她擦汗，几缕发丝黏在她的额头，有一种健康的美。

“我早就想骑回来了，看你俩有悄悄话要说就又骑了会，谁想你们的话好似总也说不完，我再不回来恐怕要骑到明天早上了。”云若扑扇着大眼睛。

胤祥笑着弹她的额头，“行了，哥哥怎么忍心让你骑马到天明，不早了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三人走到该分手处，胤祥要先送我们，云若一摆手：“等一下，不用送了，我还有话要和芙瑶姐姐说。”

“我怎么放心让你们两个女孩家自己回去呢？”

“在这天子的行围你还怕有歹人不成？我要和芙瑶姐姐说些体己话，你就不要跟着啦。”说着就用双手推着胤祥。

胤祥无可奈何的摊摊手，临走前对我们说：“那你们也早些回去，还有若儿，你给芙瑶置办的骑装很好看。”说着又无限暧昧的看我一眼，我羞涩的低头。

望着胤祥牵马离去的潇洒背影，云若开口对我说：“姐姐，十三哥是你对的人么？”

我想了一下说道：“算是吧，其实姐姐也不知道。”

“那你都喜欢十三哥什么呢？”

“我喜欢他潇洒，重情，善良，豪迈……他有太多值得我喜欢的地方。”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四爷逼近的面孔，连忙对身边的云若说道：“小鬼头，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我只是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感觉才能叫做喜欢。”

“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听别人说的再多也只是云里雾里。”我说完突然反应过味来，笑着对云若说：“你莫不是有意中人了吧，还特意把你十三哥支走？”

“姐姐！不要取笑我，我只是……”

“若儿！”云若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雄浑的男声打断。

我抬头一看，月下负手站立的分明是便装的康熙，身后还跟着大太监梁九功。

我们俩连忙走近行礼，康熙看着我笑着说道：“听莞尔说你身子不爽，怎么还出来走动啊。”

我连忙跪倒：“劳万岁爷惦念，奴才身体本无大碍，只是怕冲撞了万岁爷才让莞尔替奴才一天。”

康熙俯下身子，扶我起来：“朕都说过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朕又没有怪你。”我起身，借着月光康熙看清我的着装，也是眼前一亮，“你们去骑马了？”

云若抢着回答：“是啊，皇阿玛，若儿现在的骑技很精湛呢，改天啊您要举办个马术比赛，若儿要去照量照量。”

“哦？敢说自己骑技精湛，是朕的女儿！行，阿玛改天就给你举办一场比赛。”

云若亲昵的搂着康熙笑逐颜开，我看着有些羡慕也有些心酸。

第二日一早去康熙身边当差，奉上我泡制的奶茶，康熙喝了一口说道：“恩，细腻绵长，醇厚回甘。”

我总觉得煮茶人要遇到会欣赏自己的人才能煮出精湛的茶品，而康熙就很会欣赏我。

“你昨天的那件骑马装很好看。”康熙突然说道。

“谢皇上夸奖，那是云若公主送给奴才的呢。”

“你穿那个颜色很好看，回宫以后也要穿这个颜色。”

我心里暗想着，宫女春夏只能穿绿色，秋冬只能穿紫褐色，这嫩嫩的粉色我怎么敢穿呢，但还是低声应下了。

晚上回到住处，快到帐篷时，四爷的身影突然闪到我面前，又被他吓了一跳。

“四爷吉祥。”我忙屈膝行礼。

他对我摆摆手。凑近说道：“我有事情问你。”

我看他一脸的严肃，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又看到帐篷里没有一点光亮，知道莞尔并不在，就把他让进帐篷。

“什么事情？”我给他倒了一杯奶茶问道。

“你在万岁身边当差，有没有听说关于太子的什么事？”他皱眉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果然与太子有关，我知道太子会在这次木兰秋狝中被废，但是我没想跟四爷或者胤祥通气，因为他们羽翼未丰，即使太子被废他们也会死保太子，这是正确的做法，我要是透露什么也只会添乱。但四爷问到这了，我只好反问道：“四爷都听说了什么事？”

“我听说，皇阿玛对二哥不满。”他手握着茶杯不辨阴晴的看着我。

“万岁对太子不满由来已久，很多事情只是差个导火索而已。”

“你是说，皇阿玛会……”他没有说出那个“废”字，但意思不言自明。

我点点头。

“确定么？是你自己猜的，还是有明显迹象？”他深邃的眼睛直盯着我看。

我真想告诉他我百分之百确定，但还是转过身去躲过他的眼神说：“四爷，您救过奴才，没有把握的事奴才不会对您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还是回去和十三爷好好商议商议该怎样应对吧。”说完话才敢转过身来看他，又道：“奴才再多言一句，无论这次太子爷遇到了多大的变故，他也终究是气数未尽，该怎么做四爷明白。”

他把奶茶一饮而尽，对我道一句“谢了。”便掀帘而去。

也许帮助四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以前是为了讨好他，现在算是报恩也算是为了胤祥吧。

天色已经很晚，不知莞尔怎么还不回来，不禁走出帐外，结果发现四爷还未走远，正回头看我，又连忙退回帐里，隐约中觉得四爷笑了一下，像这无尽的夜色一样撩人，让我的心慌慌的。

莞尔回来的时候我正要出去寻她，看见她进帐，我忙道：“哎呀，我的好姐姐啊，我正要出去寻你，你到哪里去了啊。”

莞尔扯出一个笑脸说道：“我就是到外边去走走，夜里凉爽宜人，一不留神走远了。害你担心，对不住了。”

我看她满脸的疲惫，连忙让她坐下，给她揉揉肩。

揉了一会，她舒服的闭上眼睛，扶着我的手说：“推拿的这么好，你是跟谁学过么？”

“天机不可泄露。”我把手搭在莞尔的肩上，神秘的说。这是我在家跟爸爸学的，当真是天机了。

“我的好妹妹，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秘密呢？”

我笑而不语，姐姐你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帐外突然狂风呼啸，飞沙走石打得帐篷连连颤抖，我知道这草原上的暴风骤雨就要来临了。

现在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天色渐暗，因为我的胤祥会在茫茫夜色中等着我，我们或牵着手在草原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或骑马肆意的奔驰，放歌草原，纵马天涯，这段生活美妙至极，只是此时的我并不知道，很多美好的事情都要用一生去怀念。

放眼望去，苍茫的天际和无垠的草原之间只有一个不羁的身影，那便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我走近，在他嘴角轻轻印了一下，俏皮的问道：“今天有没有想我？”

他把我的手按在胸口说：“想，每时每刻都在想。”

我闻言温柔的伏在他怀里。

他看我穿了骑装，就直接抱我上马，他坐在我身后，也不让初一快驰，只是悠然的在草原上走着。

“听四哥说，太子的储位要不保？”他突然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提到“四哥”两个字，我的心就一惊。又想到胤祥怎么会这么问我，难道四爷没告诉他这件事还是我说起的吗？

“是啊，太子吃穿用度都不加节制，很多阵仗礼制都超过了万岁，处理政务没有什么建树，满朝大臣都是怨声载道，要不是你和四爷给他收拾烂摊子，他这个太子怕是也做不到今天……”

我还要继续往下说，胤祥却捂住了我的嘴。

“好好好，你别说了，二哥也有很多难处，先不说他就是那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就说他都已经坐了三十多年的储位，换谁也没办法不出纰漏。”

我想一想也是，遂靠在他的身上柔声问他：“要是皇上执意要废了太子爷，你怎么办？”

他低下头来看我的眼睛，吐出两个字：“死保。”

我虽然知道胤祥会是这个态度，但看到他如此坚定的眼神，我还是吃了一惊，不禁问道：“你不怕牵累自己？”

“就是再牵累还能怎样？二哥自小对我也很好，我知道他本质不坏，只是被人高高架在神坛上，身边又总有图谋不轨的小人，所以才会做出这诸多的不是。我熟读史书，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哪有一个好下场？二哥一旦被废，会有一个什么结果我不敢想象，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死保。二哥也许不是一个好储君，但皇阿玛百年之后，二哥可以平安即位，我和四哥会辅佐他。”

胤祥的这一番话更是让我鄙视自己的冷漠，我一直以为胤祥在一废太子时死保太子是为求自保，没想到他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手足之情。

“太子有你这样的好弟弟是太子之幸，别担心，万岁心里还是很放不下太子的，没准这回就是给他一次惩戒。”

“但愿吧。恐怕现在只有我和四哥能这么想，其他兄弟们都憋着劲的看太子落难呢。大哥四处联络喇嘛巫师们，也不知有什么打算，三哥平时一门心思研究学问，现在闻着味儿也活泛起来，总是往蒙古汗王那跑，八哥九哥他们更是一天也没消停过，我看着真是寒心。”

“胤祥，我只相信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也许他们算来算去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万岁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对太子并未完全绝望，此刻在他眼里，储君终究是君，而旁人都是臣，身为臣子就应该誓死忠君，而为自己谋划的则都是图谋不轨。”

他好像不相信这话出自我的口中，低下头愣愣的看我，半晌眼神中的诧异转为温柔，对我说道：“芙瑶，有你才是我之幸。”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我是多么想就这样带着你，驰骋在天地间，我不再是天家的阿哥，不再用过问政事，可是我有太多的牵绊，为了四哥，也为了太子。”

唉，又是他四哥。

我刚要开口说话，他却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说着，悄声的从马侧取下弓和箭，瞄准草堆，“嗖”的一声，只见那草丛颤抖了一下。胤祥纵身下马，从那堆草里拎出一只肥肥的灰兔，冲我得意的摇晃着。

我也跳下马，胤祥高兴的对我说：“饿了吧，我们今晚加餐烤野兔。”

我听罢先是很兴奋，可看到那可怜的灰兔像是含泪的眼睛，我就心软了。胤祥把它放在地上，我仔细检查了它的伤口，只是伤到了腿，我把羽箭折断，替它取出，又用手帕给它包扎好。做好这一切，我和兔子一起可怜汪汪的看着胤祥。

他也早就看明白我的意思，对我说：“放了吧，放了吧。我白射的这么准了。”说完嘴角又挂了一抹无奈的笑。

我看着那灰兔跛着脚带着我的手帕跑向远方，笑逐颜开的对胤祥说：“我代表兔子感谢你。”

“可是我们的野餐没了，吃什么？”

我还在看那肥肥的兔子一跛一跛的滑稽模样，随口说道：“那也没办法了，实在不行就吃我吧。”

话已出口，才发现这话的意思有多暧昧。刚想解释，转过头来却发现胤祥的脸已凑近，眼前这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在月光下有别样的温柔，浓密低垂的睫毛一层一层的撩动我的心弦，“好，今晚就吃你。”柔声吐出的几个字在这如水的夜晚有诱人的磁性，说着嘴唇已经印在我的唇上，我无法不闭眼，回应……

在回住处的路上，一回想起刚才的种种我还心跳加快，觉得甜蜜无比，沉浸回忆里不能自拔。突然看见我的帐篷边坐着一个人，走近一看，竟是八爷。他靠着帐篷，潇洒的支着腿，手里拿着个酒囊正在灌酒。

我走近，盈盈施礼：“八爷吉祥。”

他看也不看我，扔给我一个酒囊，“陪我喝酒。”

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都这么拽么？

我也不多言，一把接住抛来的酒囊，把盖子打开，闻了一下虽然辨不出酒名，但绝对是好酒，自从来到古代还没有机会喝酒呢。以前在家的时候，爸爸号称啤酒王子，没事就培养我的酒力，为这妈妈没少数落他，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酸，灌了自己一口酒，酒气直冲头，化解了思乡之情，不禁大呼：“好酒。”

八爷抬眼斜睨了我一下，笑道：“想不到你还如此爽气，算我今天没找错人。”

我用袖子擦擦嘴角，说道：“八爷今儿怎么这么好的兴致，倒来找奴才喝酒了。”心里却暗自思量着，别是这个八贤王也听到了什么风声，要跟我这打探消息，可惜啊，你晚来了一步，我现在已经是胤祥的人了，不由得敛了敛表情。

他看着我微笑了一下，抬手指了下夜空说道：“你看这月亮，还不值得为它喝一杯么？”

我抬头看天，不解的问道：“这月亮既不是月初的弯弯新月，也不是月中的皎洁银盆，有什么好看的呢？”

八爷看着我皱着眉头不得其解，又灌一口酒说道：“人们向来只知道欣赏弦月和满月，说它是银钩，玉盘，却从不知欣赏这个从弦月向满月的过程。你看此时天上的一轮明月，不似弦月那样尖锐，又不是满月那样愚钝，倒有一种含蓄之美。它还有自己的章法，一点一点的向圆满变换，你能说它不美么？”说罢，又对我做出个干杯姿势，大口喝起酒来。

我承他的礼，也喝了一大口，顾不得呛出的流泪，笑着对八爷说：“听您这一席话，奴才真是茅塞顿开，月亮的阴晴圆缺都有不同的美丽，但是人们却都因循守旧，只懂得欣赏弦月满月，错过了这过程之美，真是不该不该。”心里暗暗想着，原来这个八爷还有如此见地。

“哈哈，我也就是随便一说，喝酒嘛，高兴便喝，何必找个由头呢？”八爷借着酒气豪爽的笑了起来。

我想一想觉得也是，遂和他一起大笑了起来。

他的话总是让我有一种心里开阔的感觉，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的聊天了，竟暂时忘记了主仆有别，和他并坐对饮起来。

我就是就着酒囊喝，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涌上心头，直喝到看眼前的八爷都出了幻影，心中也说不出是苦闷还是解脱。

“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吧，谢谢你陪我饮酒。”八爷有些微醺，但兴致还是很好的。

我对他摇了摇酒囊，里面还有未喝完的残酒，“谢谢你的好酒，这个我收着了。”说着提步欲回帐篷。

“慢着。”八爷喊住我，“这个也给你。”说着把手里的酒囊也抛给我，起身离去了。看着他消瘦的背影，突然忍不住感怀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