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作者:钟花无艳 | 分类:言情 | 字数:1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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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故人已逝
世间万物, 皆因缘而生…… 缘聚,物在,缘散, 人难见;从此以往, 姻缘千回百转世事百般蹉跎, 纵恨山高水长, 纵恨一缕相思空付流光, 莫不敢忘的,仍是伊。
这段话,言犹在耳。
只是当年那位眯起眼眸看月亮、边笑嘻嘻向自己描述古籍里男女相悦之□□的故人, 在离别的这一长段时间里,莫不敢忘的, 或许早已不是自己。
怀真轻轻叹了口气。
温柔的目光流转回床榻上昏睡的女子, 怀真伸出手, 将睡梦中仍感不安的她缠住被褥的指一根一根轻轻掰开,再覆上她, 与她十指相握相缠。
在雪地里发现明慧时,神志不清的她已接近昏迷。
那一刻,他震惊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明明只有一年多不见,记忆里嬉笑不羁的她早已没有当年天真浪漫的笑,不仅仅容颜多了几分陌生, 亦…… 亦遍体鳞伤。
他没陪在她身边的这段时日, 她究竟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自责, 愧疚, 难过, 愤怒…… 再无法表达此刻复杂的心绪,以至于怀真再无任何的犹豫, 张开臂弯紧紧地揽住昏睡之中的她。
仿佛回到初下山的第一夜,他也曾这般亲密无间的拥着她,这般亲密无间的抚上她的背,一下一下拍抚,低语安慰:“明慧不怕,吾在。”
然而,怀里的明慧睡得很不安稳。她弯翘的眼睫颤了颤,倏然,瑟缩了整个身子。
无从知晓明慧是否在睡梦里看到了怎样可怖的景象,怀真只能抱紧她,下巴搁在她颈边,不断呢喃宽慰道:“明慧不怕,吾在,吾在……”
是的,吾在。
吾愿向佛明誓:从今往后,再无人可损汝,伤汝,害汝。
耐心拍抚着明慧,直至她终于不再瑟瑟发抖,怀真才缓慢闭上眼眸。无声地,亦是适时的,遮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自责,
还有,剔透晶莹的泪光。
……
吾佛,
吾再不盼远离尘嚣,
吾只愿画地为牢,
从此清风晓月,长相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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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端着药碗,怔怔地站在门外。
从怀真瞧见倒在雪地里的女人第一眼开始,她就明白,能让怀真情绪波动的人,定是他这些日子来苦苦寻觅的故人。
但她没料到,这位故人,竟然是个女人。
尽管,这个女人断了只胳膊形同半个废人;尽管,这个女人形销骨立面容憔悴,但怀真依然将她视若珍宝,且不顾街坊邻居的错愕的目光、不顾自己的担心反对,坚持将这位下.体淌血的女人抱回成衣铺。
记忆之中,怀真从未搂过自己,更何谓紧抱不放?
捧着药碗的手不自觉的轻颤,落衣静悄悄地转过身,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噪音、不去打扰到内室里的男女。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怀真既是她从灵隐寺主持手里抢来的男人,那么这一辈子他就是她的夫,但…… 为何偏偏在怀真放下成见、终于对她展露温柔笑靥的今天,从天而降这么一个红颜祸水?
对,就是祸水,还是扫把星。
一载余的朝夕相处,一载余的相扶相伴…… 她陪着他跋山涉水,不辞辛劳;他亦陪着她迎接出世的婴孩,更冥思苦想三天三日才取了个好听的乳名。坐蓐期间种种温柔体贴之举,渐渐发展为二者心有灵犀的体贴关怀,尔今全因这个祸水而破灭,变成泡影。
端着药碗的柔夷,止不住在颤抖。
真的,这辈子千算万算从未失策的她没料想到,当初她很轻易的从佛门抢来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又极轻易被另一个女人抢夺。
报应么?
如果是报应,她也认了。
落衣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转过脸,透过虚掩的门缝瞥向屋子里紧揽着祸水不放的怀真,瞧见他眉目间的温柔神情,或曾有一刹那属于自己。只是从今刻开始,留给了其他人。
终于,落衣看得愈发难受了,索性朱唇微抿脱口而出:“怀……”
“老板娘在么?”
外堂,尚未打烊的店铺里突然飘来一声宛转娇柔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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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难过再不开心,生意也是要照常经营,否则哪来银子吃喝玩乐?暂时压抑烦恼事,落衣快步步出外堂,随手将汤药碗搁在柜台上。
上下打量著绸缎衣裳的年轻女子,她强作欢颜道:“姑娘可是来择轩布料添置衣裳?我这儿恰有……”
“老板娘,您方才收留了一位刚生产不久的陌生女子?”女子莞尔浅笑,打断。
正打算为来者介绍丝绸布料,落衣明显的停顿一下,愕然。
清清楚楚瞧见落衣面容间的情绪变化,女子步上前,咯咯的笑了:“不枉费我寻着雪地里的血迹一路追寻至此,果真,董澴兮那个贱.人被你所收留。”
女子好看的眸子里,流露出与她笑容相违背的慑人冷芒。
落衣骤觉不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姑娘好生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奇怪?”女子微微一笑。
她缓缓抬起手,袖中,寒光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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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从外堂传出的一声近乎怪异的沉闷碰撞时,怀真缓缓睁开眼。
想起从抱了明慧入房便再无理会落衣,怀真这才想起自己的叮嘱,低声唤道:“落衣,汤药煎好了么?端进来罢。”
一片寂静。
怀真再唤:“落衣?”
一片死寂。
难道在使性子?怀真放开明慧,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才起身朝虚掩的门步去:“落衣,你……”
话,猝然中止于一道银光入眼。
“不想你的孩子跟着她母亲送死,就去把床上的贱.人唤醒。”一声阴鸷冷笑,冰凉的剑锋抵上怀真的喉咙,“否则,本姑娘难保一时兴起,错杀无辜。”
怔愣,足足持续了半刻,怀真才如梦方醒般极缓极慢的转过脸。
倏然闯入他视野里的,不仅仅有一柄汨汨淌血的锋锐剑刃,不仅仅有陌生女子阴鸷森寒的嘲讽笑靥,更不仅仅有女子左手勾拎的、正大哭不止的聪儿,还有…… 还有,双目努睁面容僵直的落衣。
死不瞑目的她,喉咙处的窟窿,仍源源不断往外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