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帝后
作者:月临 | 分类:言情 | 字数:1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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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禁宅
“长公主,齐公公过来传话说,陛下下朝过后便会过来。”月瑶刚打赏了齐振匀,这就回来向清河回禀。
“劳他有心。”清河素来是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纵使有,也无非是淡淡的笑,笑里透着几分高傲与疏离。
跟随清河已经半年,月瑶也基本摸清她的脾性,知她能说出这般话来已是不易,随口接了句:“长公主不必多心,陛下向来不会专宠,所以倒也不会日日去到哪个宫。”
不想清河横眉,“私下里议论主子可不是小错,你曾是御前伺候的人,怎地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清河面色是真的不好看,月瑶来不及细想是以前和龙宫规矩森严还是方才自己说陛下雨露均沾的话触怒了清河,忙着跪下请罪:“长公主息怒,奴婢嘴巴不严,请长公主责罚。”
她倒没有求清河恕罪,毕竟清河公主的脾气,昔年和龙宫她也曾领教一二。
“敢说出这种话,还能在这宫里活到如今,不过是有陛下为你做靠山。”清河面色冷冷,看不出喜乐,“既如此,就先跪着吧。”
月瑶没有再多言,跪得端端正正。清河看她的样子,不禁一愣,她本没有想过要挑月瑶的错,毕竟,前世月瑶对她不错。
最后的时日,刘彧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碍于群臣,也再未来看过她,深宫寂寂,也只有月瑶妄图为她续命。
清河心下一软,却又想到日后,前世自己未曾位高名重,并不顾忌后宫诸事,今世,她却注定不会再默默无闻于深宫。身边,也总得有个能堪大任的人才是。想到此,硬了心肠,到案前拿了本书读。
“所谓何事啊?生这么大的气。”刘彧的声音不同于朝堂之上的刚硬,有一丝隐含的温柔。
来临池观,他向来是不让下人通传的,他从不想打扰到清河。
清河忙放了书来迎刘彧,“陛下政事繁忙,还时时挂念这小小一方临池观,倒叫清河受宠若惊了。”
“不必拘礼。”清河未及行礼,刘彧便伸手扶住了她,“看什么这么入迷?”
“陛下莫笑话,不过是些闲书,入不得眼的。”清河见刘彧的龙袍微微有些褶皱,便伸手替他抚平了。
清河并未留意,刘彧却注视了她一会儿,这才伸手去拿桌上的书,“原来是绘本,难怪不肯让我知道。”
刘彧嘴上虽打趣着,心里却一紧,这是江南的山水绘本。
他一直记得,当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被建业帝与嘉懿皇后捧在掌心的赵国清河公主,还是会闷闷不乐地对他抱怨,建业帝什么都能给她,除了不能让她如愿到江南一睹人间盛景。
那时的清河,无忧无虑,说那话的时候,却是打心底里的遗憾。
刘彧隐了心底的思绪,问道:“月瑶犯什么错了?要动这么大的怒气?”
“陛下是要舍不得自己的御前侍女了?”清河一打趣,语调里颇有几分戏谑。
知她不过开玩笑,但刘彧心里却暖暖的,他本都不奢求攻破邺城之后清河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不像如今却还有这般恬淡的时光。
“不过是问问,月瑶毕竟从小跟着我,自与旁人不同些。不过她既跟了你,犯了错自然跟其他人是一样的,也不必顾忌我面子。”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清河伸出手指轻轻在自己下颌上敲了两下,笑得隐隐还是少年时的单纯模样,“她呀,跟我说,陛下雨露均沾,所以不会偏宠。”
“月瑶伴我多年,自然多少了解我些,此话不错。”刘彧饶有兴趣地看着清河。
清河装作若无其事地接着道:“可我就是不高兴,也没什么别的理由,陛下要罚?”
刘彧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既是你要罚,总是有理的。”
这一刻的清河,倒像极了他刚到和龙宫那会儿,那时尚未长成的刁蛮公主,心底暖暖,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走吧,出宫看看赵衍去。”
清河一愣,“就这样去?”
“那不然呢?上次偷偷摸摸带你出宫是因为怕旁人扰了兴致,今日,倒该叫人看看,我就是要对你好。”刘彧伸出手为清河理了理额前的鬓发。
“既然如此,请陛下稍待。”清河正色,“月瑶,起来吧,伺候梳妆。”
月瑶不敢马虎,纵跪了一个多时辰的膝盖已发麻,也忙随清河到了侧殿。
再出现时,清河并未换着装,只绾了一个妇人发髻。
“清河……”刘彧出声,却没有接下去。
“阿衍他长大了,也该知道人情世故,陛下不必担心。”清河顿了顿,“我希望,有些事是我亲口告诉他,而不是让他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
“好,走吧。”刘彧伸手揽过清河,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清河的发髻上,这发虽是为赵衍而绾,却也是为他而绾。
至少证明,她并未逃避。
禁宅虽显几分破败,却仍是威严,似极了一座规模稍小的破落宫殿。
赵褀率了众人在大门口跪迎,“恭迎陛下。”
身侧是发妻段氏,身后跪着的,是他的三儿五女,年纪尚小,却从皇子公主一朝跌落为阶下囚,清河鼻尖发酸,想要伸手扶起面前的兄长,却终于还是忍住。
“免礼。”刘彧声音冷冷的,辨不出喜乐。
“清河姑姑。”娇小的女声怯怯地响起。
身后的妇人吓得一把拉过小女孩,忙又跪下磕头,“惊扰陛下与长公主,还请陛下念在稚子无知的份上轻责。”
女孩大概是被母亲的举动吓懵,一时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清河也是一愣,这也曾是赵国的皇妃与公主,此刻却因一句问候就要跪下磕头求饶。
清河上前,蹲在女孩面前,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蛋,“雁南莫怕,清河姑姑在呢。”
“今日大家不必拘礼。”刘彧一句话轻描淡写,在场诸人的心却才落了地。
妇人投向清河的目光难辨深意,有几分感激,又似几分怨恨与鄙夷,终究归结于一句“谢长公主。”
赵褀显然也注意到了清河的发髻,微微侧过头,假装没看到。
“怎不见赵衍?”
刘彧问话,赵褀只好回过头来答道:“不知,多半是在后院。”
刘彧神色微有不悦,他的到来经重重通报,赵衍不能不知,既知而不迎,是为大不敬。
刘彧侧头微微看了眼清河,清河正安慰着方才被吓着的雁南,似是没注意听他们的谈话,刘彧却知她心中最关心的便是赵衍,遂吩咐道:“诸位且下去吧,朕与长公主随意转转。”
刘彧一示意,内侍宫女皆会意,只远远跟着并不上前。
清河边走边侧头看了看刘彧,“雁南自小与我亲近,让陛下见笑了。”
“难为你贵为公主,又未出降,竟会照顾小孩。”
“不过是随意哄哄,哪谈得上照顾?”清河低了头,她不会忘记前世曾格外喜欢皇后的淑慎公主。
那时的她,也渴望过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后院。
刚过垂花门,一股凛冽的剑气就破空而来,刘彧忙一把拉过清河护在怀里。
待剑气稍褪,这才看清,赵衍并非刻意冲他们而来,不过是恰好在院中练剑,而剑气太猛罢了。
少年白衣,剑舞刚烈,激得满院花木纷飞。
“好一个少年郎,假以时日,必当是一员猛将。”方才的愠怒一扫而退,刘彧忍不住夸赞。
“当然,当年父亲也曾亲赞阿衍‘年少英豪’。”清河看向赵衍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与骄傲,“父亲格外偏爱阿衍,只可惜父亲去时,阿衍还太小。”
刘彧自然听出了清河的话中之意,却没有接话。
赵衍收了剑,负剑而来,却被清河阻道:“阿衍,不得放肆,不得带兵面见陛下。”
“阿姊。”赵衍显然是注意到了刘彧一直护住清河的臂膀与清河的发髻,怔愣半晌,“阿姊教训得是。”
“陛下恕罪,草民莽撞,惊扰陛下,还请陛下降罪。”赵衍将剑斜斜扔出,插入地上寸许,这才跪地拜见刘彧。
“果真担得起‘少年英豪’四字。”刘彧笑了笑,“你们姐弟说会儿话,不必拘礼。”
刘彧放开清河往院外去,周诚忙率人跟了上去。
“阿衍,你会怪我么?”清河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剑眉星目,仍旧光华难掩,但却越发瘦削了,眼泪怔怔地往下掉。
赵衍目视清河许久,却没有说话。
“是了,你怎么会不怪我呢?”清河呢喃,她没有办法向阿衍解释她这么做只是想保他平安,“杀母灭国,我却委身于他,你怎么能不怪我呢?”
少年终是不忍,伸出手就着袖子擦拭清河的眼泪,“阿姊,他对你好么?”
清河一愣,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和前世一样的宽慰,也不是预料中的怪罪,而是一句关心——“他对你好么?”
清河的眼泪如断线珍珠,湿了赵衍半截衣袖,仍旧止不住。
赵衍一把将清河抱入怀中,低声安慰,“阿姊无论做什么,弟弟都不会怪罪的。深宫辛苦,阿姊万事小心。”
“阿衍。”清河这才惊觉阿衍已比她高了一头了,长成为越发挺拔的少年郎,“咱们的阿衍都长这么高了,明年可就弱冠了。”
清河忙挣脱赵衍的怀抱,挥手示意,月瑶会意上前,清河接过她手中的衣裳一抖,披在赵衍身上,虽短了些,却仍是一件熠熠生辉的战袍。
“阿衍注定是要成为一名将领的,这战袍配阿衍,正合适。”清河仔细为赵衍整理着衣衫,身形却比他还要瘦削。
赵衍看得心疼,“阿姊,你若是在宫里受委屈了,弟弟一定会帮你。”
“阿衍莫说傻话,陛下对我很好。”清河顿了顿,“反倒是你,从今起,阿姊要再见你,怕是难上加难了。阿衍,你长大了,要照顾好自己。”
“阿姊放心,弟弟明白的。”赵衍笑得温暖,如旭日初升。
清河却怔了怔,这怕是最后一次,她陪着阿衍一起过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