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帝后
作者:月临 | 分类:言情 | 字数:1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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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红梅
一至年底,御花园内竟也萧萧索索,寥寥落落,生机全无。反倒是临池观前几株梅花开得正盛,雪花纷纷扬扬,倒也真算是银装素裹。
清河伫立窗前,整个人淡得近乎要融入到背景中去,融入天地雪梅中去。
月瑶将手炉递给清河,颇为关切:“婕妤还是不要站在窗前了,这天寒地冻的,小心身子。”
清河接过手炉,有意无意地道:“月瑶,上次听陛下说起,你自小便跟着陛下?”
清河脸上的笑是浅浅淡淡的,月瑶并未多想,老实回道:“是,奴婢跟着陛下,也有十来年了吧,奴婢也记不太清了。”
“是么?”清河似是自言自语,“月瑶,当年在和龙宫时,陛下一应起居都由你一人负责?”
似乎没有想到清河会提起旧事,月瑶呆愣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也不全是,周公公也会分担些。”
“行了,不必多想,我不过随口问问。”清河脸上又换上了淡淡的笑,“这宫中可有什么清净点的地方?”
“有倒是有的,西北角上有个梅园,近日红梅开得正好。不过目下天色已晚,婕妤过去怕是不太合适。”月瑶劝道。
“无妨,那边可能乘撵过去?”清河追问。
“可以,只是那边园上宵禁得早,婕妤非要去的话,回来时可能不大方便。”月瑶为清河披上斗篷。
“那乘撵到角门,回来的时候我自己回来就可。走吧。”清河不由分说往殿外走去。
月瑶知清河的性子,必是劝无可劝,赶紧唤人备好轿撵跟了出去。
风雪夹杂,风透过轿撵拍打到清河脸上,清河微微愣了愣神,将轿帘轻轻掀起一角,远远看见宣室殿竟已不再灯火通明。
清河心里默默笑笑,大概正缠绵于合欢殿吧。
一月前德妃的骄纵之态浮现眼前,平添了几分烦闷。
清河收回思绪,轿撵已经稳稳落在梅园外。天色已然阴沉下去,梅园并无一人值守,清河虽吃惊但也并不为奇,刘彧素来简朴,宫中尚不及和龙宫金碧辉煌一半,其余也是能简则简。
嘱咐好月瑶守在门口,清河提起宫灯进了梅园。
满园红梅开得正盛,宛若香雪海,清河却并没有赏花的心思,径直往园中僻静处走去。
清河轻轻将宫灯斜插在树枝上,惊起簌簌飞雪。
清河对着宫灯盈盈下跪,自腰间抽出那支玉笛,笛身的裂纹反倒给笛子添了几分古朴肃穆。细细摩挲着笛身的裂纹,许久,才终于横笛而起,轻轻吹起一曲《洛城曲》。
曲声呜咽,绕寒风而不肯去。
清河轻轻收起玉笛,眼里有雾气弥漫,却终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再盈盈拜下身去,“父皇、母后,没想到天人永隔这些许年,最后你们走的时日却相隔不远。”
“从邺城辗转到长安,不孝女今日才寻了机会来祭拜你们。未央宫内不能燃香烛,不孝女谨凭一曲祝愿父皇母后在天之灵长乐无极。”
清河叩了三叩首,“父皇母后若是在天有灵,烦请保佑阿衍安稳一生。”
清河长久跪在宫灯前,未曾留意到宫灯已烤化了枝上的积雪。宫灯陡然熄灭,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梅园中黑漆漆一片。
担心月瑶在外等急了,清河急忙起身,却不想一转头就撞上了一个人。
清河一愣,这股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清河忙敛了裙裾行礼,“不知陛下驾到,惊扰陛下,请陛下责罚。”
“在宫中私自祭拜亡魂,你难道不该求朕恕罪?”刘彧的声音冷冷的,倒是像极了这满园积雪的寒冷入骨。
“原来陛下早已来了。”
清河跪下身去,却被刘彧拦住,“不必了,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每年今日朕都会来梅园静静,梅园今夜不会有人值守。”
清河抬头看着刘彧,似乎想从刘彧眼神中看透些什么,却终无果。
刘彧低首,嘴角笑容浅浅,却显几分苦涩,“清河,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八年前的今日是什么日子。”
“亡父之日,生不能忘。”清河的声音中不再有慌乱,平静得似水无澜。
“建业帝驾崩,整个赵宫乱作一团。”
“就是在那一晚,当年的质子刘彧下定决心,一定要逃离和龙宫,回到长安夺回燕国大权。”
“原来如此,恭喜陛下得偿所愿。”清河目视刘彧,眸里无波无澜。
“清河,我总觉得,你与以前相比,变了太多。”刘彧声音渐低。
“人不都是会变的么?”清河笑笑,“陛下自己难道没有改变么?”
刘彧轻轻握住清河未曾执笛的那只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此心未变,天地可鉴。”
刘彧的胸膛起起伏伏,清河原本沉寂的心似乎也被这跳动扰乱,不自觉地微微悸动起来。
清河膝下裙裾已经全湿,寒风一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刘彧见清河不答,也并不逼迫,反而问道:“你的轿撵呢?方才只见着月瑶一个人。”
“天寒地冻的,让宫人先回去了。”清河不在意地行了个礼,“既然陛下不打算追究臣妾今日过失,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清河,一起吧。”刘彧伸出手去,清河犹豫一会儿,终究轻轻将手递出去。
刘彧牵着清河,在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自梅园往外。
月瑶侍立在一旁,不敢直视清河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目光。
刘彧吩咐周诚直接回了临池观,清河更衣完毕回到主殿,这才发现刘彧竟然还未离开。
刘彧在内殿中默然伫立,平添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清河轻声道:“陛下,夜色已深,若今夜不去合欢殿,不妨下榻在临池观吧。”
刘彧怔愣了一瞬,“年来多事,纷纷杂杂,都不曾问过你一句,你可怨我?”
“生死有命,谁又怨得了谁?”清河一笑,这一笑落落大方,“陛下说是也不是?”
刘彧静静看着清河,他离开她时,她不过也才是初初长成的豆蔻少女。
如今,却已姿仪天成,叫人放不下垂爱的目光。
他镇定了一下心神,“不必了,还有些政事需要处理,我先回宣室殿,你早些休息。”
清河轻轻倚在琉璃樽旁边,琉璃樽里的插花早已顺季换成了红梅,衬得清河面色姣好。
清河笑笑,“陛下当真要走?既然如此,夜已深了,陛下也请早些休息。”
刘彧顺声抬头,却被这样的清河所惊艳到。
清河莲步缓缓至刘彧面前,直视着眼前人清亮的眸子,“陛下,其余的话,若是臣妾处在这样的高位上,也必会怀疑。但有一句,还请陛下相信。”
“对于臣妾而言,陛下虽然杀母灭国,但同时尚肯留赵氏一息全存。如此气度,便不是寻常帝王可比。更何况,当年有幸,蒙太傅教导过几日,臣妾亦知,所谓积弊难返,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观。”
“陛下所为,臣妾心有怨恨不假,但臣妾亦知,陛下所为,当真无错。”
“所以,请陛下,多给臣妾一些时间。有些记忆,确实需要时间来磨灭。”
“清河。”刘彧出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阿衍自小与臣妾亲近,臣妾想护他爱他再自然不过,但臣妾更希望的,无非是他能平安一生。”清河顿了顿,“毕竟,前赵皇族,这顶帽子,就足够天下人盯着他不放了。”
“清河,有话不如直说,这不是你的性子。”刘彧终于听明白她话里有话。
“陛下明鉴。”清河跪地,上半身贴伏在地,这样的大礼,只有国破那日,她才行过,“臣妾斗胆,请陛下开金口,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你且说说看。”刘彧并没有扶起清河的意思,语音已冷了几分。
“请陛下开恩,答应永不复用赵氏族人,圈禁至死。”清河声音里的坚定明显,没有半分犹豫。
“不可能。”刘彧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清河抬起头来直视刘彧,“陛下。”
“赵褀,我确实没有启用他的意思。文治,王景略一人抵百官,我无需再费心。”刘彧心绪清明,“可赵衍,当是一员大将,我曾经也对你这么说过。”
“陛下,阿衍,臣妾别无所求,只求阿衍能平安终老。”清河的声音里已带了几分恳切。
“清河,你是不相信你弟弟,怕他会战死沙场呢?还是怕我终究会杀了他?还是怕,他最后会反,杀了我?”刘彧神扶起清河,目光迥然而有神。
“这……陛下。”刘彧这一问,却是真的问倒了清河。
这一世,她一心只想要护阿衍百年平安,却不曾问过自己,自己心里怕的,到底是什么。
是怕阿衍跟前世一样惨死乱军之中?
还是,怕阿衍与眼前这个人为敌?
被心底的突然出现的想法吓到,清河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而且,赵衍这样的少年郎,让他一辈子碌碌无为,老死于禁宅之中,他会怎么样?”刘彧似乎并不想知道上一问的答案,继续道,“清河,你是她的阿姊,你应该更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是么?”清河怔忪,她真的知道么?
刘彧声音压得极低,似不可闻,“清河,为美人而不为江山的事,我做不来,也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