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将不哑
作者:冰封水寒 | 分类:言情 | 字数:2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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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逐月骑兵(二)
隔日墨澜调动完毕便去了主营见沈亭。
甫一进入帐内,只见帐里两排站了好些人,墨澜草草认了一下,俱是各营长官和军中的其他将军,气氛肃穆,其中几人面色难看,看起来当是为下一战的缘故。
墨澜一愣,那句“见过将军”尚未出口,众人的目光已经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带着疑问,不满,不耐……
这状况……
就在她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准备悄悄开溜的瞬间,正座上的那位主将却开了口:“来的正好。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下一场战役的先锋队长,墨澜。”
她全身僵了一下,只觉众人目光瞬息万变,或惊讶,或不信,或不屑……再往前看,却见沈亭暗色的眼眸里蕴着淡淡的戏谑,唇角也微微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
这个沈亭,他是故意的!
墨澜在心里大骂,但如今进退维谷,她只能硬着头皮行礼:“属下墨澜,见过各位将军!”
“你就是那个火头营出身的墨澜?”宋景郁瞥了她一眼。
这股不屑溢于言表,还提及出身,倒真是看不起她了。殊不知墨澜却是真正的将门之后,论其出身尚胜宋景郁这匹夫几筹。
墨澜抬起头看他,眼底不露半分喜怒,沉声道:“英雄自不问出处,墨澜出身低微,却并不影响墨澜对万封的一片赤诚之心。今日侥幸得沈将军抬举,定当为平北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话到最后一字,她的眼底再次划过锋芒,灼灼如焰,竟叫宋景郁不敢逼视,一句话噎在喉中怎么都说不出,只恨恨的啐了一口。沈亭唇边笑意愈发的深,只道:“都下去,我与墨队长还有要事相商。”
气焰上竟被一个不起眼的火头士兵压过,宋景郁自是不甘,不过此际连沈亭都发了话,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强压了怒火就行礼同众人一齐退了出去。
一直到众人连气息都消失,沈亭才十分愉悦的扬起嘴角:“没想到墨队长还有这样的气魄,这宋景郁可是营中数一数二的易怒之人,能让他一口气憋住的可不多。”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么?墨澜毫不客气的迅速白他一眼,复又慢慢垂下眼眸,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依属下之见,最迟两日,柯什必会携三万兵攻来。”
柯什是老狐狸,彼此按兵不动这些时日,平北营军心动摇的消息也已经放了出去,再宽待两日探看情况,必定就不会再拖。
墨文飞曾教过她,用兵之道,在于时机,若能准确掌握先机,这胜算便算是操了一半。
沈亭点头道:“两日,这头阵便交由你打。两千逐月骑,你可能掌控?”
墨澜回之一笑:“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的火气不足,但将军威望犹在,现下假借将军名号,要暂时镇住这两千精骑自然不在话下,而之后,此战若能得胜,我也无须再去担心……况且,这先锋头阵,本就只是诱饵。”
——两千逐月骑的大饵,柯什,我料定你必定上钩!
……
……
不出墨澜所料,两日后寅时,柯什果真领兵出动。
墨澜早已率兵等候多时,只待探兵一回便即刻发令,两千精骑快速尾随前进。这逐月骑不愧为沈亭直属调动军,且不说行军速度之快,便是战马亦受过严格训练,半夜飞驰竟不出一声马嘶。反倒是逐月关了好些日子,难得出战是满腹的兴奋,眼见就是耐不住性子,这等关键时刻墨澜下手也狠,几鞭子下去端的叫逐月收敛起来,接着软语安慰一番,软硬兼施,居然真叫逐月如其他战马般乖顺,只领着墨澜冲在最前。
不多时,前方已能听到大军前进的声音。
墨澜打了个响哨,左右两翼策马迅速的朝着北烛大军两侧包抄。柯什半夜行军,本就仗着夜色阻挡视线,平北大营防备松懈,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苍茫夜色竟也成了对方最好的遮幕
是以待到他反应出不对之时,杀戮早已开始。
两翼包抄,从大队两侧截断,墨澜一声低喝,长刀已经将几人劈翻,耳畔的惨叫此起彼伏,几是尾音未顿就已然消逝,脸上溅上了温热腥甜的液体,脑中就是一片空白,下的几刀几乎没了知觉,倒是逐月机警,察觉不对适时的嘶鸣出声,墨澜心中一震反应过来,打了第二个响哨,两翼骑兵迅速侧开,快马加鞭集结成队,向着通天谷方向奔去。
柯什一惊一怒,这一场突袭竟折了他不少兵力,一咬牙便下令:“追!”
只听大军追逐而来,沙尘漫天。逐月骑策马狂奔,及至谷中,北烛大军停了前进,柯什看着雾气缭绕的通天谷驻足不前,传令:“前方山谷恐有埋伏,不得贸然前进——”
军令未达,已不能再达。
因为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四周涌来的马蹄声和呐喊声淹没。
“队长,计成了!”身后有人欢喜的叫出了声。墨澜淡淡的点了头,并不回话。
她的计谋,说来也是简单,不过是以两千逐月骑突袭,若杀得他损失过大,不反击则会影响士气。料定柯什追击,他们只需诱北烛大军追至通天谷口。柯什多疑,必定不会闯入,墨澜索性投其所好,乘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谷内陷阱之时,外面包围的大军已经杀入。
所谓虚实相携,入了虚圈,中的却是实招。
谷外杀声震天,当是大捷。墨澜在谷中隔着迷雾看着,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
……
墨澜只是策马立于山谷口看着战争后剩下的残局,放眼望去,黄土皆被鲜血染红,地上是断戟残甲,不远处,有倒下的战马和失去了肢体头颅的战士,有对方的,也有自己人的。而狭长的山谷里时常会刮来谷底风,随风而至的,还有血液的温度和气息……
墨澜怔怔的摊开手掌,再用力握住,已经干涸的血块便簌簌的从掌心的缝隙里落了下来。
心里并不知道是何等滋味。
身后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哑沉,却适时的压住了她心底里虚无的感觉:“回去,夜里还有庆功宴,你是头等功臣,不能耽搁。”
话毕也没多留,径直便走。墨澜回头看着他挺拔萧肃的背影,只在心中道了声多谢。
……
……
庆功宴后,在一帮大老爷们扯着嗓子行酒令行的鬼哭狼嚎的时候,墨澜找着喝高了要出去呕吐的借口好不容易才把几乎挂在她身上的喝的两颊红亮两眼水润的宋景郁挪开,才脚底生风的逃出了那个群魔乱舞的营帐。
要说实话,就是她自己其实也被灌了不少酒。有过一次醉酒的经验,她能迅速的从身体的反应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已经到界限了。而如今要是接着留在里面,恐怕有危险的就是她自己。
虽不见得真的要吐,但是脑子开始发昏这件事并非骗人。墨澜随意寻着一处人烟少些的草地坐下捂着额头叹息。白日里强压下去的那股虚无感又涌了起来,墨澜扶着额,心里只觉得不畅快,此刻有人就着她身边坐了下来,顺手又递了只水囊给她。
“醒酒汤,罗记独门配方,第二天要是头疼,我就是龟孙子。”
罗书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到近乎妖孽。多日没怎么搭理他,墨澜心中有些歉疚,然而此际实在是没心情同他斗嘴,只一把接过他手里的水囊道了声“多谢”就再无他话。
明明是大捷,全军上下还在把酒庆贺,独独她一人在这里满腹惆怅,委实煞风景了些。墨澜便是自己郁闷也不愿坏了他人兴致,勉强一勾唇想推罗汐回去喝酒,只听身侧的书生淡笑道:“你不必勉强,这杀人的滋味,到底不好受。”
墨澜全身一震,只抬头愕然看他。然而罗汐琥珀色的眼眸却蕴着她不曾见过的温柔神色,明晃晃的像是天上的圆月,又像是君未已含笑与她说起“她”时的欢欣……
没旁的缘由,她的心思,竟只得罗汐一人看的分明。
从小到大,或悲或喜或伤或疼,怎就没觉得鼻头有这么酸过呢?
墨澜垂了眼眸缓缓勾出一丝笑:“罗汐,多谢。”
罗汐见她眼底是真含着笑意的,便也笑:“这可是你今夜第二次对我道谢了,平日里小生白吃白喝那么多回也不曾说过一个谢字,墨墨若要同我道谢,可是见外了。……如果真心要谢,等你晋升后多请我吃两顿好的。”说着又支着下颚望向别处,声音里浅浅淡淡都是叹息:“不过,今日难受罢了,且就将这心情收起来。战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你的不忍,反是对那些军士最大的侮辱。”
墨澜深深看他一眼,拧开水囊的木塞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醒酒汤,倒转水囊,已不见有水滴下。
再看罗汐,二人相视一笑,他说的是极,这借酒消愁,如今酒既醒,这愁,自是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