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炼的脑水变成了一滩浆糊，甚至抬起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怎么可能呢......

他与齐宇说过那个故事，但是当年的许多细节他并没有详细说明。

他和这位师妹的确是两败俱伤，然而这种两败俱伤的程度，是双方都濒死！

教炼是有宗主留下的圣品丹药才得以续命，这位师妹却没有这种神物，她怎么......

教炼这才注意到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道残魂。

他心中五味杂陈，沉默很久之后，还是忍不住轻声唤道：“子妍...”

时隔多年的一声呼唤，让本来还一脸嫌弃的姬子妍，瞬间红了眼眶，颤声叫道：“师兄...”

这一声师兄，掀起了教炼无数尘封的美好回忆，只可惜...到了最后，这些回忆都化作了无边的血海......

往事只是在心头掠过，他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姬子妍嘴角挂上一抹惨笑，泪如雨下，“怎么，连见你一面都不可以？让你难过了是吗？”

“......”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快活的事情，就是亲手杀了那个女人！”

“你……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啊，我见到你讨厌我的样子，我就讨厌她！还好，她已经死了！”

“住口！”教炼眼角抽搐，脸色有些难看。

姬子妍捏紧了拳头，声音竟有些撕心裂肺：“就算她死了，你也要这么护着她么？！她已经死了！她就是死了！死了！”

“......”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教炼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呵呵...呵呵......”

姬子妍发出几声哀绝的笑，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不会了，从此以后，世界上就再没有姬子妍这个人了......”

教炼愣了一下，接着便看见她的魂体进入了一种闪烁的状态，明显是将要于这世间完全消散。

她真的是来见他最后一面。

教炼喃喃了两声，伸出手，“快些重塑躯体……”

“不用你管我！”

“......”

见他闭口不言，姬子妍眼中的愤怒、怨毒，渐渐转变为了对他的痴爱，“我知道你没有爱过我，只是把我当作妹妹，不过没关系，我心甘情愿...能最后见你一面，我已无憾...”

“......”

“这是人境里的灵草，留给那小子用吧，他真的很强，只是还需要变得狠一些...虽然数量不多，但至少不让他这一趟无功而返。”

“……谢谢。”

“你还要跟我说谢谢？”

“……”

将储物袋扔给教炼，姬子妍脉脉凝视着他。

过了很久很久……

她终究是柔声说出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对不起，师兄...我一个人的命换不回曾经的聚英宗，但好歹也补偿一点吧……”

“……”

“真的……对不起......”

话音落下，她的魂体终于支撑不住，化作虚无。

教炼呆呆地看着她死去的地方，她最后哀凄的笑容凝固了很久，直至有些湿润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挺直的腰背渐渐变得佝偻，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了。

这最后的寥寥几句话，代表着他在这世间所有的故人，皆已离去，留给他的，或将是往后无数年的孤独......

那老是盘旋在他心中的悲痛终于散去了，同时，他的内心也完全的空了。

这才是仙路一途最大的苦痛，长生的含义，唯有“长生”二字，与时间对坐而静默，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包括回忆，都是虚妄。

良久，教炼抬头望向天空，觉得天空从没有这么苍白过，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黑点，黑点在放大，然后迅速露出了他们的面貌。

这天地间的苍白被齐宇搅动，令他恢复了些意识。

他发现自己好像还不会孤独下去，不说那些友人和宗门的同事，光是面前这小子，都一定比他活得长。

已在低谷的心情无论如何都只会往上升，他终于来了些精神，“回来了宇哥？”

“……”

齐宇的表情没有按他预料的变化，看起来有点累，微微点头，道：“她人呢？”

“……谁？”

“姬子妍。”

“……死了。”

“……哦。”

死了……这就是结局。

齐宇沉默片刻，揉了揉眉心，将在人境中的遭遇简洁地说了一遍。

“罪大恶极的女人，临死之前还要带走我沧海宗的弟子，总是用这么恶毒的方式想让我记住她，还好她已经死了...抱歉。”

“......”

齐宇盯着他看，发现他说着这句话，脸上一直没有表情，眼中的光也少得可怜，就像一具僵尸。

他低声道：“我先回去了师父，你慢慢散步。”

“等等。”教炼把姬子妍的储物袋转交给他，“她给你的，说是你在里头也奋斗了很久，这是应得的奖励。”

“......好。”

......

沧海宗，雪峰。

“我记得父亲说过一句话，相逢一笑泯恩仇。”

任心玲觉得有些荒谬，自己居然会对那个女人产生一种惋惜，那女人才杀了他们两个同伴没多久，以前更是杀了无数聚英宗的人。

可她就是忍不住这么想，所以说出了这句话。

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太傻了吧……

“傻妞，那得看是什么恩仇。”齐宇知道她说的是教炼和姬子妍的事，摇摇头，“你如何知道当年的变故给师父留下了多大的创伤？不过...他确实没有处理好。”

“没有处理好？”

齐宇淡淡道：“如果我是他，当年，我两个都要。”

“......”

这个时候来搞笑真的合适吗？

任心玲却发现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愣了一下，有些恼怒，“你想要两个？！”

“......”

齐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想接她的话。

任心玲想要揍他，又发现自己舍不得，只能不依不饶地揪住他的衣领，切齿道：“你说呀！”

“......”

齐宇与她对视了一会儿，道：“妞儿，我知道修炼者很需要道侣，比凡人更加需要，因为长路漫漫，需要有人作伴，但，别选我，我怕我忍不住。”

“......”

任心玲呆呆望着他，手中的力道松了下去，喃喃道：“你管我选谁？我就是要你忍不住！”

“我管不着，我只是建议你不要这么做。”齐宇眯着眼睛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有预感以后我会死得很难看，以一种谁都想不到的方式，所以，我不想造孽。”

“我说了，你管不着！”

“......”

齐宇不再开口。

不该死的人和该死的人都死了，他们还要继续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