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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劫·天下

作者:湘香 | 分类:言情 | 字数:26.8万

55.开拔(本章完)

书名:红尘劫·天下 作者:湘香 字数:4754 更新时间:2024-10-10 22:51:28

风烟果然是个言出必诺的人, 三日后,乾朝大军以圣宣帝名义,向大理提交国书, 两国休战, 恢复邦交通商, 签订互利互惠的和平协议。

大理方面, 段其郑是个极为爽快的人, 为防止情况有变,当即派使者回访,风烟在营帐中隆重款待大理使者, 一时之间两国剑拔孥张的气氛,很快平复下来。

几日里, 涟漪和锦绣、嫣然一处, 日子过得尚算平静, 虽在军营之中,一切从简, 但大概得圣宣帝吩咐,这里一应生活用品,样样齐全,白日里接到风烟传来口信,大军将在明日开拔。

用过晚膳, 涟漪等三人开始收拾行装, 其实她们来得匆忙, 并无太多东西要整理, 只顺手将换洗衣物折叠整理好, 准备早些休息,毕竟这一路到乾都, 路途遥远,需要些时日,大军行进,可不比风烟来时的策马驰骋,进度定然会拖慢。

正说话间,一股凉意袭来,三人疑惑回首,只见一青衫人站在帐中,帐帘一角掀起尚未完全落下,涟漪感受到来人的气息,毫无恶意,淡淡开口道:“来者何人?!”

青衫人上前一步,扯下面上轻纱,屈膝跪倒道:“余凌,见过皇贵妃娘娘!”

“是你?!”涟漪有些错愕的看着余凌,此人是段其郑四大贴身侍卫之一,素日里她常见其跟在段其郑左右,是他的心腹。

“你怎么来了?!”

“娘娘!莫慌!卑职随大理使者而来,本想和圣宣帝身边的人打声招呼求见娘娘,但试探后,发现通过乾朝中人,只怕未必能轻易见到娘娘,不得已才走了一步险棋,只因陛下临行前嘱咐定要将信亲自送到娘娘手上,还请娘娘亲笔回书,或是带个口信,卑职也好交差!”

涟漪沉吟下,淡淡扫了眼余凌,知道他说的轻松,可半夜潜入敌营,若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段其郑果有过人之处,能让属下对其如此忠心,为传个口信,甚至不顾身家性命。

她接过余凌小心翼翼自怀中取出的书信,慢慢读起来,上面肆然飘逸,苍劲有力的字体,确是出自段其郑亲笔,信中大意是:

感谢她为大理做的这些,他本无意用她去换取大理几十年安定,这些风雨本该是他来承担的,但事已至此,他尊重她的选择,为不让她的努力白费,他同圣宣帝签下和平协议。他会好好照顾柔儿,让她在大理做个开心的公主,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请她放心!还有他会一直和柔儿一起等她归来,无论多久,只请她记得在大理还有人在默默为她等待!

涟漪轻声叹气,段其郑虽开始之时,对她用了威逼手段,甚至居心不良,但实际上,想来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并未对她做出什么实质性伤害。甚至到后来,他对她的感情那么显而易见,那日她到乾朝军营时,回眸的一眼,望见他深蓝色眼眸中的翻涌不息的不舍和痛意,那眼神中充满担忧和思念,她只一眼便狠心不愿再看,他身为大理国君,在毫无保护情况下,单骑而来,那种不顾一切,是需要怎样的深情,才会让如此睿智之人做出极尽疯狂的事情。

而今,他说会等她,她不是木头,也会心软,只是她清楚知晓,就算他付出再多,她都无法给予回报,她尝过失去的苦痛,更深深明白,与其让他如此,不若此刻便断了他所有念想,才是对他好。

下定决心后,涟漪将信收好,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却被门口一阵喧哗之声打断,有人快步向她们所在营帐走来,高呼:“抓刺客!”

厉喝未落,已有几人跃进营帐,将余凌团团围住。

涟漪赫然一惊,反应过来时,余凌已和几个侍卫斗在一处。

风烟随后进来,对身旁侍卫吩咐道:“拿下!军营岂容人如此放肆!”他卓然的气度和唇边的温润笑意依旧,话语声音不大,却穿透人心,侍卫们听到圣宣帝口谕,便若得到了力量,更加凶猛的攻上去。

涟漪知晓段其郑的贴身侍卫个个武义高强,见余凌在这么多人凌厉的围攻下,依旧可以镇定自如,但时间久了,终抵不过人多,慢慢居于下风。

她微蹙眉头,走到风烟身前,“让他们住手!”

风烟平静的站着,淡淡扫过她的容颜,将视线转向场中缠斗众人,默然不做声。

涟漪眸光的焦急似要迸发出来,不肯退缩,直视着他,加重语气道:“我说让、他、们、住、手!”

风烟侧首,望着她因激动挺直的身躯和眸光中的坚持,无奈中,轻抬手臂,场中的打斗顿时停下来,余凌喘息着和众人对峙而站。

帐中一片寂静,他挑眉望向她,等待她的说辞,“陛下,不要误会,他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不是什么刺客!”

“夜半之时,蒙面擅自闯入营帐,还不算刺客的话,难道非要等他杀了人,才能算?!”风烟语气中有微许不快,这个女人总是这样,不论是谁,那怕是不相干的人,都要强出头。

“他只是大理使者,给我送封信,只因所托之人叮嘱必须将信亲自送到我手中,才会出此下策。陛下知道他在这里身份尴尬,若直接托人送来,未必有百分百把握,如今信已送到,些许私事,无关两国间任何利益冲突,还望陛下宽宏,放他回去!”涟漪垂首恳求道。

“涟漪,为何总要为难朕?!朕今日若是放了他,大军军纪何在,朕又如何和众兄弟交待?!”

“陛下,若非要拉个人定罪,那一切罪责便由臣女承担吧!”涟漪容色上一抹淡然,无谓的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我无辜获罪,我身为乾朝子民,在未经允许情况下,私自书信往来,违犯军纪,请陛下责罚,绝无怨言!”

“值得么?!”风烟望着她倔强的神色,恍然间觉得那个不服输,不后退,有担当的女子又回来了,她是这么的与众不同,敢作敢当,不得不让他再次欣赏起来。

“值得!在涟漪心中,每个人都是相同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陛下若要治他刺客之罪,终究难逃一死,那一命换一命似乎并不亏!”

“娘娘不可!”余凌见状慌乱起来,不顾四周侍卫阻拦,单膝跪下来,诚挚道:“卑职不值得娘娘如此,卑职的任务已经完成,若是因此娘娘有何损伤,卑职也没脸回去交差!”说罢余凌手中长剑一转,竟直直刺向自己咽喉。

涟漪瞬间苍白了脸色,大叫:“不要!”

随着她呼出的声音,叮咚一声脆响,却是风烟随手将案上毛笔一丢,正好打到余凌手腕之上,长剑应声而落,只听风烟无奈的道:“你总是给我出难题,明明知道我对你万般不舍,若我杀了他,你更会因此疏远我吧。”

这些话是风烟垂首在涟漪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的,涟漪尚未有所反应,他已转身对众侍卫道:“放他走!不许阻拦!”

侍卫们得到指示,不敢怠慢,忙收起武器,让出道路。

“等等!”涟漪上前几步,走到余凌身边低声道:“帮我带口信给你家主人,便说。。。便说:我很感激他为我做的,让他不要再等了,未来太渺茫,我本不属于大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让他保重!”

余凌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终是点头答应,行礼后消失在黑暗中。

风烟默然看着这一切,嘴角不自觉上扬,她虽倔强,但刚才那几句却让他十分受用,他不再多说,只淡淡叮嘱她好好休息,以备明天开拔,便转身离去。

涟漪额首答应,与他擦身而过时,轻道:“谢谢!”

正午的阳光依旧,回乾都的队伍极其浩大,完全不像风烟来时的简行便装,而是摆足了天子依仗,涟漪的马车紧随御驾之后,他说什么都不肯让人打扰她的休息,将嫣然和锦绣安顿在后面的队伍中随行。

一路上,各州各府的官员得知御驾驾临,个个都打起百般精神应付,但凡路过大些的州县,大军都要停驻几天,以便风烟巡查地方官员的政绩和民生。从随行队伍的安排状况看,极有眼力的地方官员们,虽不知晓涟漪身份,但见她紧随御驾而行,都对她极尽客气讨好,是以这一路来涟漪的行程是极为舒适的,一路上游山玩水,四处看看风景民俗,比之以往的奔波劳碌,这会更接近真正官宦家小姐的生活。

风烟虽说是撤兵回朝,但稍大的州县都要停留考察一番,这看似简单实质上却是颇为浩大的工程,涟漪这时才真正见识到作为一个君王,风烟的忙碌和处理州县事务时的繁琐,也因此,每当队伍停顿下来时,涟漪都同嫣然,锦绣出去走走看看,感受下不同的风土人情。

风烟在了解她并没有其他想法,而是安心回乾都后,对她的管制并不严苛,随她们出入自由。

大半个月后,大军在乾都的经济重镇——江淮停留下来,这是乾朝有名的商业要道,来往客商,多是通过横穿江淮的大运河实现通商贸易,风烟似乎对此也极为重视,大军浩浩荡荡到达这里,有常驻的迹象。

这里虽不及大理山明水秀,但尚算得上风景秀丽,涟漪爱极了亲近自然风光,便同锦绣,嫣然到附近市镇逛逛,看看新鲜的小玩意或是特产。

几日下来,三人已将市镇逛遍,抛却了市镇的繁华喧嚣,涟漪提出到运河边走走,毕竟“明月堂”是靠漕运维系的,虽然现在面临困境,借此机会多了解下水运状态,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这个想法一经提出,便受到其他两人赞同。

三人信步向运河沿线走去,谈笑风生,走了一段后,涟漪脚下微顿,秀眉微蹙起来,这里远离市镇,人烟稀少,运河两岸的往来繁忙,两边的堤坝却是新旧不一,凌乱不堪,有些地方甚至有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斑驳痕迹,越往远处走,越会见到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一人独自呆在不起眼的阴暗角落处,看到涟漪等人走来,纷纷躲闪,涟漪有意上前打听下路线,竟无一人肯上前应答。

涟漪边走边查看堤坝的破损情况,时不时环顾下尚未来得及清理的破旧房屋残渣,虽已是尽力打扫,但范围太大,只需稍稍用心一些,那能看出刻意掩盖后的残破痕迹。

涟漪三人面面相觑起来,忽而她脑中灵光一闪,对旁边的嫣然道:“江淮是否就是当初兄弟们常提到的淮州?”

嫣然似乎也对这个地名有所印象,默默点头,涟漪此刻脸上一抹了悟的神色。

当年在乾都曾听堂中兄弟提起过淮州,说那是漕运枢纽所在,是华夏九州三分之一漕运的必经之路,因为运输线路的唯一性,才使淮州成为名副其实的商业重镇,只是淮州的水患却是多年沉积的老问题,无论堤坝如何翻新巩固,依旧无法阻挡每年六,七月份雨水旺季的冲击,周围居民年年在忧虑中度过,深恐某一天在睡梦中家毁人亡。

那会涟漪便有了怜惜之感,确没有今日亲眼所见来的震撼,那些躲闪他们的人,显是地方官下了严令,在御驾到来这段时间,不许他们在任何和御驾有关的人面前出现,那些普通百姓见她们穿着谈吐不凡,怕是官宦人士,自然不敢上前。

利用现代所学的知识,涟漪几日里策马在运河上,下游行走,往复几次后,终于找到了水患防范屡次失败的根本原因,这本是造福于民的好事,这些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或许这些能够稍稍弥补她当年造下的杀戮,也让她在午夜梦回时心安一些。

至于如何将这个想法传递给风烟,涟漪经过反复思量,还是将所总结的条款写在绢帛上,做成陈情书,通过夜阑暮,交给圣宣帝。她虽答应他回归乾都,多半是因在某地某处,除了柔儿,她已无所牵挂,孑然一身,而乾都至少还有“明月堂”兄弟和在异世的亲人是她牵挂的。

而她却不愿和风烟有过多交集,毕竟当初的情谊已不复存在,保持一定的距离,无论对谁都有好处。

夜色沉静,涟漪坐在窗前,梳理一头如瀑长发,轻轻抚开鬓角凌乱发丝,清丽容色在樊龙纹路的古镜中,异常柔美,涟漪轻轻抚过镜面上的花纹,忽而觉得离乾都愈近愈有了哀伤的感觉,毕竟如今送镜之人已远走异乡,再没人在“聚贤楼”等候,更没有那明媚似阳光般开朗的笑容能映进心底。

她轻轻漾起嘴角,将苦涩咽下,她是该为他庆幸的,怪只怪她没能早早明晰心意,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当你想要拥有的时候,已在不经意间流逝。她叹口气,将不快吐出,朝镜中的自己做个轻扬的笑容,默默祈祷远在异乡的风笛,能一切顺利,和所爱的人过上恬然生活。

在遐想间,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这段时间,但凡在驿站休息,嫣然有空都会为她弄着夜宵,从红枣粥到莲子羹,让涟漪倍感窝心。

今日刚刚说过,让她好好休息,她却还是固执的做了,涟漪并未转头,语气略带责备的道:“进来吧!为何每次都不肯听话,说了让你好好休息,怎么还是去弄了?!”

身后的门吱呀呀的打开了,来人走了进来,并未做声,涟漪有些疑惑的回首,方见门口一抹熟悉的月白色身影,在流泻进月光的照耀下,宛若仙人,那人在门口站定,并未说话,只是凝视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眸光中有温润似水的暖意,嘴角上扬,清澈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