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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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帐子进进出出, 端出来的皆是一盆盆血水。
储露在里面待了足有三个时辰,却没有一点消息。
弧令与吴恩等在帐外,半分未动。
储露忽然抱着一堆衣袍冲出帐子, 被吴恩一把拉住:“将军怎么样了?”
她没讲话, 将怀里的衣袍塞进吴恩怀里, 瞥了眼弧令, 冷冷道:“你们自己看。”
吴恩这才看见那本应该是白色的素衣早已被鲜血染透。
弧令站在一旁, 怔怔地什么话也没有。
储露重新回到帐子里,来帮忙的庆儿馥儿纷纷扭头看向她。
“阿楚姑娘……这,这还救得回来吗?”
储露平静地看着榻上近无人息的程息, 淡淡道:“能。”
馥儿不忍,怕若救不回来, 成了她一辈子的魔魇, 劝道:“阿楚姑娘, 人在沙场,总是会……”
“我说我救得回来。”储露打开针囊, 正要落针,忽然发现程息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二十五处刀伤,十四处箭伤,衣袍下的身体血肉模糊、残败不堪。
泪如雨下,储露抹了把泪, 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能救活, 我能救活。我是‘鬼医’的大弟子, 我就是要从阎王爷手中抢人!”
鬼医百脉针, 见之无常散。
管你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 只要是我鬼医传人要救的人,你都带不走!
“庆儿, 馥儿,出去守着帐子,谁都不进来!”
两人被赶了出去,吴恩见又出来人了,忙凑上去:“怎么了里面?”
庆儿:“阿楚姑娘让我们守着帐子,她要行针。”
馥儿:“神色极为严峻,我从未见过阿楚姑娘这般。”
吴恩皱眉,别说她们了,他也从没见过储露严厉冷面的样子,看来程息的伤势,不言而喻。
他抬眼看了看弧令,只见他掩着眸子,辨不清神色。
“弧令将军……”吴恩出声,他们俩的关系虽未言破,可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程息她……她可能……”
“不会的。”弧令终于出声,却是犹疑与害怕。
这个杀伐果断的常胜将军,如今全然没有了沙场上的坚定自信,有的只是满目的愧疚,与满身的疲惫。
“我可不想赢她……”
——那我们就比谁活得久吧。
“从小到大我都让着她,如今也不想赢她。”
在场之人听这话都奇怪,庆儿馥儿不动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吴恩却是咀嚼出其他不同的意味,对着两个姑娘笑道:“二位姑娘辛苦了,这里我们守着就行,你们先去歇息吧。”
馥儿心疼妹妹,便也不推辞,福身离去。
吴恩抬眼瞧了瞧弧令,叹道:“我知大将军关心则乱,但有些话,还是不能讲的。”
弧令淡漠回道:“你猜到什么了?”
“将军别急,我与二位出生入死多次,早已是过命的交情。”吴恩试探地看了他一眼,“我本也不意多猜,只是偶尔听见阿楚与程息谈话,程息唤她叫‘储露’,而非‘阿楚’,我便有些奇怪;再是你们,大将军与程息皆是聪慧之人,岂会不知你们私定终身的后果?可你们即使明白还要以身犯险,实在是事出有妖。”
弧令叹气,自嘲一笑:“猜得不错。”
吴恩:“二位的前尘往事,在下无意追究,只是眼下程将军危在旦夕,大将军莫要节外生枝才好。”
弧令没回话,只是望了帐子一眼。
他们总是聚少离多,甚至连那一点“聚”都是上天恩赐的。
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怕就怕,这情,没了朝朝暮暮的衡量。
“少主!襄军又要打上来了!”阿莫耶匆匆跑来,看见弧令一脸凝重地望着帐子,立马噤声。
弧令收回视线,看了眼阿莫耶,没有丝毫犹豫:“出兵!”
-
苏颐城回来时,已经是程息昏迷的第四天了。
储露日夜守在她身旁,短短几日,已经消瘦地没了人形。
襄军群龙无首,也没有得到退兵的消息,一直盘踞在丰城外不离去。
弧令一身血气,铠甲未脱,下了战场便直奔程息的帐子。
他撩起帘子,看见的却不是储露。
苏颐城坐在榻上,弯着背,整个人笼罩在昏暗烛火之中,他双手拉着程息的右手,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有些颓唐,有些孤寂。
“苏军师。”弧令开口。
苏颐城没什么大反应,只是将手放开,起身理了理衣袍。
他转身,长身玉立:“兰须将军。”
“苏军师来得真是时候。”
“兰须将军倒是比我早一步。”
“你再不回来,我怕是真要信你降允了。”
“苏某不敢。”
弧令坐到几案旁,斟了两杯茶,示意苏颐城落座。
“苏军师谋划的如何了?”
苏颐城捻着茶杯,沉默一瞬:“程……将军给我递了书信,说要我除了王泱。”
弧令端看着茶盏里的水,不说话。
“她说,利用燕然和王绻,只有王绻才能让王泱死得心甘情愿。”苏颐城啜了口茶,“她还同我说,她放了孟家长孙,要我和孟家里应外合,联合王绻将王泱杀死宫中。”
他忽然一笑:“这孟放被她捅了一刀,竟还真的活下来了。兰须将军放心,等襄国那边有消息了,这边的兵也就退了。”
苏颐城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弧令都不知道,程息甚至不曾给他递信,不曾向他诉说自己心中的苦痛,若不是当时吴恩收到战报时,顺手捎给他一份。他如今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得了。
“兰须将军也莫要多猜,程将军没有给您递信,怕是不想您分心,毕竟……月氏之事,才是您的本分。”
苏颐城为人看上去如同三月春风,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彻骨。
弧令捏着杯子,眼里的烛火明灭跳动,他盯着苏颐城,一言不发。
“兰须将军今日违逆可沁大王子,私自出兵援助,日后如何向新主交待啊?位子还没坐稳,就先摆起了功臣的架子。您日后,还是少往姜国跑吧,哪里才是您的归宿,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要再来招惹她了。”苏颐城丢下最后一句话,起身要拂衣而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颐城一顿。
“你自诩算尽天下,却唯独不知道我与她之间的事。”弧令又斟了一杯茶,他看着水汽袅袅腾起,“那句话我奉还与你,连说都不敢说的人,还有何资格与我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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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息还在榻上,二人话语极轻,似被夜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
苏颐城背对着他,不自禁地将目光瞥向那个躺在角落里的女子,未置一词,掀帘离去。
弧令起身,卸去沉重的铠甲,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执起程息的手贴在耳边,叹道:“你让我如何放心啊……”
程息身形本就细长,如今几番劫难,更是把她折磨得皮包骨头,手握在掌心,只能感受到她嶙峋的骨架。
弧令微颤地抚上她的脸颊,触碰的一刹那又缩回了手。
泪溢出眼眶,不受控制地砸落。
夜露繁重,帐外的风忽然送来幽怨的箫声。
那曲子弧令也听过,是还在林府的时候,师娘怀里抱着兮霏,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哼唱。
“月儿高,星沉宵,风儿莫要闹;囡囡屋中困觉,阿娘歌儿唱……”
慕芙是南方人,唱的歌自带着一股温柔地的江南水汽,而这箫声却是呜咽幽长,声声掩抑,似诉相思。
弧令虽是行伍之人不动音律,却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他本就对苏颐城不待见,不承想再三提醒后他还来这一出,正想出去,忽然感到手上一紧——程息的右手动了动。
弧令心中惊喜,半分不挪,就定定地看着她:“霏儿,霏儿。”
可程息只方才一动,便再没有反应。
“霏儿……”弧令低低喊道,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霏儿,醒醒。”
程息如所未闻,像是要沉睡千年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苏颐城的影子被月光照着,在帐篷上勾勒出一道颀长的影子。
弧令守在榻边,宽大的身躯如同羽翼一般保护着程息。
二人的一吸一叹,皆被这榻上的病弱之人牵动着。
怎么也没想到啊。
-
弧令是私自出兵,并未带多少人马,加上吴恩的和丰城留下的,左右也只有四五千人。
王清虽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襄军内其余将领也是个顶个的人才,不管是武器还是兵力,皆是略强于他们。
弧令守了程息一夜,次日一早便赶赴主帐议事,苏颐城也当做昨夜无事发生,二人照旧商议协作。
“我们不能再让自己处于被动位置,要主动出击,今晚子时,夜袭,就按照我们方才所说的办,都明白了吗?”弧令推演沙盘,正色道。
“明白。”
“兰须将军……”陆才知拖着病身,不管身后有多少人拖他,撩起帘子就冲了进来,“兰须将军,请让在下一同前往!”
弧令一怔,蹙眉回道:“你现在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回去休息,别托我们后腿!”
“将军!我真的可以!”陆才知拉住弧令的手臂不让他走,“我能走,我便能够打仗!”
弧令瞥了他一眼:“真想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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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
“去守着你们程将军,直到她醒为止。”
“啊?”陆才知被他这话蒙得云里雾里。
“就这样,我们走。”
“等等,将军!”陆才知重伤未愈,脚程也赶不上他们,医师也是一把揪住他,直接把他塞进了程息的帐子。
陆才知自己受伤也重,今日才能够下地,对程息的伤势并不知情。他也不是没见过程息受重伤,但好多次没几天她就下地了,真没想到这回竟昏迷了五日还不见醒转。
他从旁拖过凭几坐在榻前,仔细地看了看程息,有些不可思议,笑着笑着,眼泪竟出来了:“不是我说……你这回怎么伤的那么重?是万髓针的缘故吗?你也不是第一次用万髓针啊,上一次怎么没……你……唉,我……唉……我的错,我的错,我就不该替你去拿万髓针,娘的……我真是大错特错……”
陆才知抹了把面,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叹了口气,肆无忌惮地说起话来:“唉,你不知道,阿楚在帐子里整整待了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啊……我的娘……出来以后直接晕了过去,还是吴恩把她抱走的。你……你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啊……我问了底下的人,没人告诉我……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唉。”
“我还听阿楚姑娘手下那两个小姑娘讲,说……说阿楚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若还是不醒……怕是鬼医也没有办法了……我说你平时看着那么硬朗一个人,现在怎么就病成这样了?我……唉,也怪我,平时就没把你当女人看。你说你怎么就是个女人呢?你是不是投错胎了?”
陆才知这时好似得了个便宜白拿的倾听者,滔滔不绝地说话:“你先前同我说阿楚已经有人了,我还想不透到底是谁,不过我现在想到了,肯定是吴恩那小子。他那看阿楚姑娘眼神啊,我滴个娘诶,就跟……就跟兰须将军看你似的……诶?你说怎么是兰须将军,不是苏军师呢?嗯?难不成……”
“陆才知!”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他吓了一跳,险些跟着凭几仰倒。
储露疾步走到他身边,拿着绷带就是对他一通乱打:“你自己不好好休息,还要来打扰姑娘!你到底还要不要她醒过来!你给我出去!出去!”
陆才知行动不便,有意要躲,却还是结结实实得挨了好几下。
“你给我出去。”储露怕吵到程息,压低嗓音,忍着哭腔。
陆才知讪讪点头,正要瘸着腿出帐子,又被储露的惊叫吓了一跳。
“姑娘!?”
程息的眼睛睁开一条微小的缝。
“程息!”陆才知扑倒榻前,想伸手试试她的眼神,被储露一把打掉。
“姑娘?”储露急迫地喊她。
可程息没能应答,眼睛又缓缓闭上,昏了过去。
“这怎么又昏了?”
“有救!姑娘能醒过来!”储露眼泪滚滚而下,“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