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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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大结局(下)
六月会飞雪吗?
在戏文里会, 主人翁受了天大的冤屈,天降横祸,让世人都知道她是无辜的。
可为何我眼前也飘着雪呢?
我为何能看见雪呢?
“那时榆钱树。”有人讲话。
谁?谁在讲话?
那人慢慢走进, 舒了一口气:“你可算是醒了。”
程息微微侧了侧头, 目光还未能看清, 眼前一片混沌, 她发不了声, 只有嘴唇能够嗫嚅。
“好好休息吧。”那人将窗户帮她关上,转身出了房门。
程息睡得昏昏沉沉,好一会儿才想过来自己到底是是死是活, 想着想着又睡过去。
浑浑噩噩,不知天日。
她是被饿醒的。
意识清明的那天, 她睁开双眼, 看见的是真切的帐顶和半开的窗户。
屋外的榆钱树仍在飘落, 纷纷扬扬,真如同雪花一般。
那人又走了进来, 端着清粥。
程息转头看她,那人与她俱是一惊。
“你这回清醒了吗?你可认得我?”
程息眨了眨眼,用微弱地气息说道:“菁菁……”
任菁菁的眼泪夺眶而出:“太好了,太好了。程姐姐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 在, 哪里?”
“我家啊, 应该说……我和三哥哥的家。”
程息蹙了蹙眉。
“三哥哥在尸体上做了手脚, 把你掉包出来的。那一刀没刺中要害, 但你也流了很多血,钱太医费了老半天劲才捞回你这条命的。”
程息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多谢。”
任菁菁抹了把眼泪:“程姐姐,我们之间那些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若没有你,我和三哥哥也不会有今日。要说到底是谁救了你,还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呢!”
程息想起那些事,心中哀恸,眼泪又簌簌落下。
任菁菁连连摆手:“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都怪我。”
程息摇了摇头,忽然想什么,脸色一变,忙拉过任菁菁的手:“苏颐城呢?”
“谁?”任菁菁一脸茫然。
程息连忙低下头。
“程姐姐你先好好养病,这些粥快些喝了,我去给你煎药。”
程息睡了整整半月,京城天翻地覆,太后下了懿旨,镇国公程息勾结祁连之、苏颐城谋反,已被射杀于永延殿。镇国公府被抄了,丰城送来消息,说苏颐城早于一月前失踪,不知下落。小皇帝未等太后下旨,便指了一个新的监御史去往丰城替他的位子。太后再问,小皇帝只说丰城边疆重地不可重罚,太后无法,只好不了了之。
程息终于能下地了,她披了件外裳走出屋子,屋外榆钱一地,还有微风送来的阵阵清香。
院门被推开,常黎站在那头,程息站在这头。
二人相顾无言。
“醒了便好。”
程息掩眸,点点头:“你在朝中,应当无事吧?”
常黎笑笑:“放心,我能够处理好。”
“你又何苦回来呢?”
“那你又何苦呢?”
程息抬眸:“你知道了?”
“嗯,我们张家确实欠你,林兮霏,我们确实欠你。”
“都过去了……过去了……”
二人沉默一阵,常黎又开口,有些支吾:“那个……”
“苏颐城呢?”
常黎静默,别过头去不说话。
“我问你苏颐城呢?”程息看着天,声音有些哽咽。
“死了。”
“尸首在哪儿?”
“乱葬岗。”
“乱葬岗?”难以置信的哭腔。
“你觉得违抗军令的禁卫军还会埋在哪里?”
程息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眼里蓄满了眼泪,她抖着双唇,一遍遍重复着:“乱葬岗?乱葬岗?”
“程息,苏颐城是罪有应得,但好歹他在死前良心发现救了你。”
程息倚靠着柱子,浑身无力:“是啊,我本就是要他死的。我本就是要他死的……可他为什么就死在乱葬岗呢?他应该……他应该……”程息说不出话来。她不能说苏颐城应当是块洁白无瑕的美玉,不能说他的文采诗篇应当万世传颂接受世代敬仰,更不能说,他曾为了他的家国为了他的家族背负了血海深仇、卧薪尝胆、步步为营,在地狱里苟延残喘、摸爬滚打。
她什么都不能说,如今的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恨,还是怜悯、愧疚、忌惮、欣赏、敬仰,还是……思念。
只有眼泪才是答案。
自己曾说他救不了任何人,可他却……救了自己。
仿佛有一把把刀扎在心口,程息猛烈咳嗽,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任菁菁恰巧走进院子,看见这一幕,连忙跑过来扶住程息,怨道:“三哥哥你做什么气她!”
常黎:“我……”
任菁菁:“好了你出去。”
常黎:“……”
任菁菁:“程姐姐你没事吧?”她替她轻轻地擦拭着嘴角的血渍,心疼道,“我回头帮你好好骂骂他,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来气你!”
程息摇头:“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程姐姐,我们进屋吧?”
“我想在外面待会儿。”程息虚弱回道。
“那你坐,你坐。”
任菁菁扶着她坐在台阶上,程息拉住任菁菁的手,轻声劝道:“你也别一直管我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好好顾着啊。”
任菁菁一瞬间脸红,支吾道:“程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程息勾了勾嘴角:“我虽没生过,但也见过。”
任菁菁低眉娇笑,还是如从前一般可爱。
“你们把我藏在这里,不会被人知晓吗?”
“程姐姐别怕,别说外面的人了,就算是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呢。他们只当我是有身子了,三哥哥另外开了个院子让我养胎,也不敢有人来烦我。”
程息拉过她的手,笑道:“你们俩好好过,花开堪折直须折。明白吗?”
任菁菁正想答话,院子那头又钻进来一个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喊道:“娘亲……”
“月牙儿,你怎么过来了?”任菁菁向她招手。
小姑娘乖巧地关好门,一下子扑进自己娘亲的怀里撒娇:“娘亲,月牙儿想吃榆钱饭。”
“好,小祖宗,阿娘给你做。”
“嘻嘻嘻,阿娘最好了!”小姑娘在任菁菁怀里拱来拱去,谄颜笑道,“那阿娘还生爹爹的气吗?不生了吧?那阿娘也做给爹爹吃好不好?”
任菁菁被气笑:“敢情你是来做你爹的说客的!”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阿娘……”
“好啦,阿娘不生气啦,小妮子别拱来拱去,等会儿把你弟弟妹妹拱到了。”
小姑娘一下子跳开,摸了摸任菁菁的肚子,认认真真地叮嘱:“弟弟妹妹要像月牙儿一样乖啊,要好好地待在阿娘肚子里,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
程息被小姑娘逗笑,任菁菁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快,叫姑姑。”
“姑姑!”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听得程息甜到心头。
“你叫什么名字呀?”
“月牙儿。”
“姑姑问得是大名。”
“常皓!皓月的皓!”
“那你想给弟弟妹妹们起什么名字呀?”
“妹妹就叫常皎,弟弟就叫常魄!”
程息刮了刮她的鼻子:“都是好名字。”
常皓滚在程息的怀里,把任菁菁吓得一把拉住她:“小妮子你干什么!你姑姑身体不好!”
“姑姑身体不好,看见月牙儿是不是就好了?是不是是不是?”
程息笑得肚子疼,不住点头:“是是是!”
或许和夏日白雪最相称的,就是孩子的欢声和笑颜吧。
京城的风起涌云已是常态,刚站上云巅之人,明日便被拉下马都是常有的事,程息这样的早就已经很好了。只是大家都在惋惜,那么好的一个姑娘,那么好的一个将军,怎么就鬼迷心窍了?难道,难道真的是因为那琢玉公子太过美貌了?不出几日,京城便开始流传起关于祁苏程三人的话本子,第一部叫《云都旧梦》,第二部叫《一息芳华》,还有第三部第四部,名字取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故事写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夏怀琳乐得百姓将这个当笑话,也就不会有太多人去追究,索性不管。这些书上市没几日便销售一空。
幸亏这些书的主人公没有一个知道的,其中两个是没办法知道,程息则是身体不好,全然出不了院子门。
这些书要是让程息知晓了,即使她现在无欲无求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是会掀翻整个云都城把写书的人找出来扒光了扔到街上去巡游。
这三人本是不管谁捡到谁都恨得牙痒痒的,在书里却成了你爱我不得,我爱你你不知的三角恋。
唉,奇妙奇妙真是奇妙啊。
-
程息在常府将养了月余,择了日子离开。
任菁菁和常黎将她送到角门,有些难舍难分。
任菁菁红着眼眶,拉着程息的手:“程姐姐你一定要多保重啊!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会的,你放心。”
常黎:“我派人去查了月氏的消息,有说兰须弧令和陆才知没死,可我也不敢在你病重告诉你,怕你一听见就不管不顾地跑去月氏。”
程息心下触动:“多谢。”
“还有这个。”常黎递上一个锦盒,“你自己看看吧。”
常皓:“姑姑再见。”
程息摸了摸常皓的头,抱拳道:“诸位珍重,江湖不见。”
“只望故人安好,不见胜相见。”
“告辞。”
“保重。”
程息带上幕篱,揣好锦盒,骑上马想说什么,又不知能在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马鞭一挥,一骑绝尘。
再见了,云都。
再见了,程息。
苏颐城曾说,从孤山山顶望下去,可以看见整座云都城,能够看见他心里的广淑。
程息一步步登上孤山之巅,顶着狂烈山风,看见了完整的云都。
她能够指出哪里是驿站,哪里是品芳斋、常府、夏府、程宅、玄玉阁,还有皇宫里的永延殿,宣政殿。那九龙塔依然矗立,塔上风铃遥遥,可程息仿佛还是能够听见那清脆的声音。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染血的玉发簪和隽着“苏”字的玉佩。
“我给你立个衣冠冢无字碑吧。你不是想一直看着广淑吗?”程息拿出那块玉佩定定地瞧了良久将它收进了衣袖。
她盖上锦盒,将发簪连同盒子一道藏进了土里,立了块木板。
程息一笑,站在墓边:“风景确实不错。这么多年……多谢你了,白安。”
她跋山涉水,一个人越过崇山峻岭。
程息不敢往月氏走,她怕听见自己不想听见的消息,她本是聪明剔透的那个,在这个时候,就是愿意装傻。
她先回了虞城,十多年没来的地方,她有些生疏地摸到水云阁,敲了敲前堂的门。
里头有个半大的小姑娘跑了出来,看见一个带着幕篱的女子立在面前,有礼地笑问道:“姑娘看病?”
程息一时没反应过来,点点头:“嗯。”
小姑娘将程息请到凭几上,替她倒了杯茶,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姐姐可是行走江湖之人?”
程息环顾四周,堂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她看了看眼前的女孩道:“刘蒹?”
刘蒹一愣:“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程息笑笑:“我还知道你有一个弟弟叫刘畔,妹妹叫刘葭。”
“您……”刘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曾记得家中来过这号人物啊,什么时候自家的底细都被摸清楚了?等等,难道此人是爹娘的仇人?上来寻仇了?可是江湖有规矩不傻医者啊!怎么办怎么办?弟弟妹妹都还在后院,自己得想办法拖住她!
刘蒹正想开口,却听门外传来爹娘的声音:“蒹蒹,我们回来啦。”
刘蒹心中大叫不好,一个箭步冲到门外以自己幼小的身躯挡住了如琢如秀:“爹!娘!你们快走!”
“你这小姑娘说什么浑话呢?有病人来吗?”如秀拂开刘蒹的手,一下子便看见了站在堂中的程息。
她还未来得及脱履便要冲过去,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
“阿娘!你——快——走——”刘蒹要去扶如秀,被如琢一下子拎起来。
“小孩子瞎喊什么?这是你师姑。”
“师姑?”刘蒹讶异。
程息将如秀扶起来,如秀一把撩开她的幕篱,眼泪落得又多又急:“你、你、你……你是没死还是活了?”
程息:“没死。”
如秀看着她的脸色,怨道:“这么多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瘦了那么多,脸色还差成这样!”
如琢将刘蒹遣去了后院晒药,三人在屋里坐着一直从白天聊到了夜晚。
“也就是说,你先救了常黎,然后常黎又救了你?”
“算是吧。”
如琢:“还真是因果轮回啊。”
如秀:“唉,当年在丰城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她对你有意,想着你随他入了京,没准能过的更好。谁能想到后来发安生了那么多事。还有你,竟然做了太尉,还被封了镇国公!”
程息自嘲笑笑:“只不过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拉了下来罢了。”
如秀豪气地拍了拍程息的肩膀:“那又怎么了?云都繁华,可比不上我们这里逍遥自在。”
程息点点头:“确实。”
在丰城也是,即使风沙遍地,却还是比在云都开心。
如秀:“这么些年,你就一直一个人?我知道啊,女人做到你这个样子,鲜有男人敢娶你的。可是……就没有……心悦的?赘婿也是好的呀!”
程息听见这个,眼神黯了黯,难为地扯了扯嘴角:“有,但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月氏。”
“等等!你……你莫不是……”如秀与如琢皆是震惊,果然夫妻做久了有夫妻相啊,“你指的是……兰须弧令?”
程息点点头。
如秀一拍大腿:“我说你当初怎么不回京就甘心情愿待在丰城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是不是为的他?”
程息:“不仅仅。”
如琢笑道:“息儿出走一圈,如今的心境怕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揣测不到的了。”
如秀笑:“那又怎么了?我就不相信息儿出去走了一圈,还不爱吃我做的菜了!”
程息笑得开心:“那自然还是爱吃的。”
“让大师姐不来找我!我们自己吃!”
刘楚与白荣带了宝儿云游四海,此时也不知在什么地方。程息不曾告诉他们苏颐城的事,见他们如今过得如此好,那就让这件事就此尘封,成为过眼云烟吧。
程息本想走,如秀好说歹说又留了几个月,刘家三姐弟看见这个便宜师姑颇为新奇,但又碍着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气质,迟迟不敢同她说话。好在几月相处下来,知道师姑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便一个个黏在她身边不走,尤其是在自家娘亲追着打自己的时候,躲到师姑后面保命,百试百灵。
我们师姑真是温柔啊,刘蒹不由得感叹,不仅温柔,人长得高挑又漂亮,似乎还会功夫,就是身子太差了些。除去这一条,刘蒹实在是太想程息当她娘了。可是这心思被如秀知道后,又被打了一顿。
如秀边打边骂:“你个小妮子还敢说你师姑身体不好?你还敢不敢了?有你爹娘在,什么病治不好?什么病治不好!”
遭那一次毒打,刘家三姐弟都知道了,他们师姑身体不好,是不能提的,绝对不能提!人问就是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快要入冬,程息坚决要走,如秀急了:“你说你天热时往西北赶也就算了,这都要入冬了,虞城都冷得慌,丰城指不定都下大雪了,你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不行我得回去,每年入冬,边疆三城就是一场大劫难,今年我和……监御史都不在,我怕吴恩他们应付不过来。”
“他们也不能一辈子指望着你过呀!你要顾及你自己的身子啊!”
程息淡然一笑:“如秀,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但是在倒下之前,我想尽可能的去做我自己能做的事情和想做的事情,也算是圆满了。我这辈子杀伐太重,能赎一点是一点吧。”
如秀还想再说什么,如琢拦住她,朝程息拱了拱手,指向门外的马车:“帮你准备了御寒之物,还有我和如秀配的药丸,既然想去,就好好照顾自己,平安抵达。想来到了丰城,也不会不好过。”
如秀瘪了瘪嘴,叹气:“大师姐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巴不得自己从丰城千里迢迢过来,八抬大轿把你请回去呢。你现在才回去,她肯定怨你。”
程息瞥了她一眼:“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
如琢:“早些启程吧,晚了可赶不到下一个城镇了。”
程息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越往北越冷,程息没有选最方便的路——先向北,再走云都往西北的大道,而是从巫蜀盘桓而上,绕了许多弯路。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翻山越岭,终于到了凉州的宁卢,果然是越来越冷,几件棉衣早已不够她穿了,现在的她万分想念镇国公府上的银骨炭、狐裘、汤婆子、还有宫里送来的一碗碗热汤。
唉,放在现在,要是谁能给她一口热汤,即使是宫里送来的下毒的她都愿意喝。
这张霖干什么吃的!不是他奉旨查抄的镇国公府吗?为什么不给我捎几件衣服过来,还有我的长月琉璃剑!那么好看的一把剑,他难道没看见?唉,好东西全部被收回去了。还有她做郡主县主时的那些封地税收田地租铺,她一分钱没私藏。现在好了,全部充公了,为什么?既然要拿回去,当初为什么要给我?
程息忽然想起自己在云都时,人人都说她不在乎钱财,自己当时是真的不在乎,可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能不在乎呢?程息你怎么能够不在乎呢?但凡当初在乎那么一点点,现在也不至于那么狼狈啊!
程息一边骂着自己没出息,一边走进一家客栈,小二见她裹得如同粽子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她安排了房间,带她上楼。
储露说了,到了凉州地界她便不用动了,吴恩会派人来接她。
程息乐得逍遥,前半身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如今知道年寿不永,活得却是更加剔透了。人啊,连自己都捉摸不透,还怎么看透这人生呢?
楼下有人在讲故事,程息正没事,叫了坛酒来暖身。小二送了些极为新鲜的瓜果来,程息看见这些东西就知道价格不菲,她现在过得节衣缩食,哪能随便乱吃这些东西,连忙推走:“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你送错了。”
小二笑笑,指了指后头一桌:“是那边的爷送给您的,还说了,今后您在这店里的吃穿用度,都算到他们头上。”
程息震惊回头,见几个月氏人坐在后头,肩甲是狼头的纹样。
她熟悉的很,是兰须氏手下的月氏皇商。
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台上的好戏就开始了。
“话说那左谷蠡王在北河谷地被困,奈何那谷底水草丰茂,翁须弥的人马堵了他们半月,愣是没杀得了一个人。这时,大阏氏娘娘,也就是我们的永嘉大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急修书信于先帝,先帝派出陆才知陆将军前去支援。这陆才知将军是谁啊,那可是跟着长缨将军南征北战的人啊,什么场面没见过?一听公主有难,二话不说,领了圣旨,披甲上阵,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奔向月氏。之后你们猜怎么着?诸位是不是都以为,陆将军是路痴,在月氏境内迷了路?”
程息眼神微动,想起了苏颐城和祁连之的那些书信,她心中有些难受,想起身离开。
“当然不是啦!”
她又坐了下来。
“那是障眼法啊!要说这是谁给陆将军出的主意,那还得是丰城的监御史——苏、颐、城。苏颐城何许人也?长缨将军帐下军师,此人足智多谋到何种程度呢?坊间流传着一句话,说他除了生孩子不能,其他什么都会。”
程息在听见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出声问道:“您又是如何知道是苏颐城给陆才知出的主意呢?若是障眼法,陆才知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和弧令汇合,而弧令到现在都没有回到王帐呢?”
说书先生就喜欢这样帮他抛砖引玉的人,笑道:“对啊,为何呢?左谷蠡王是不是真的还没有回到王帐呢?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故事听一半,大家意犹未尽,程息恨得牙痒痒,已经想好等说书人走到后院把他挟持让他讲出后续了,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已经回去了。”
程息惊愕回头,见是方才给自己送瓜果的人,想着月氏皇商的人应当比说书人的更加靠谱,她急忙问道:“真的?那翁须弥呢?”
那人见程息此样,以为自己勾起了她的兴趣,便更加开心地说道:“那家伙已经被左谷蠡王杀了,你们永嘉公主的大儿子郅于图安做了单于。”
“那……那陆才知呢?”
“凯旋而归啊,如今应该已经到了丰城了吧。”
程息脑内混沌一片,支支吾吾问道:“那……那他当真使了障眼法?”
“是你们丰城的监御史,就是那个苏颐城,说是要陆才知假装迷路,说什么翁须弥已经耗尽了耐心,只求速战速决,若此时让他知道姜国来的人没了,必定掉以轻心,等他专心对付左谷蠡王时,再让陆才知从后包抄,才灭了翁须弥。”
程息仿佛浑身的血被抽干,她僵愣在一处,什么话也说不出。
苏颐城,苏颐城……没再想过算计人,他原来早就单方面切断了他与祁连之的联盟,他没想过要继续伤害自己。
即使是夏怀琳拿箭指着她,她都不曾如此难受,而现在,自己的心却像是被无数只手蹂蹑,疼得喘不过气来。
那人见她面色不好,关切地问道:“姑娘你还好吧?”
程息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她白着脸问道:“你们左谷蠡王现在何处?”
“还在王帐吧,小单于方才立稳,他得把控朝政。”
“多谢。”程息起身上楼,根本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喊她。她收拾好行李,也不走正门,直接从窗口跃下去,放了马车的马骑上就往玉门关赶。
她甚至来不及招呼储露一声,便一路奔出了玉门关,可真到了月氏的边界,她又犹豫了:她该去找弧令吗?他真的会跟她走吗?
程息望着漠漠黄沙。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所有人,包括他。安歌姐姐需要他,月氏需要他,姜国边疆安定也需要他。她如今一走了之,亦不会有任何人察觉。这天下还是他们的天下。
程息骑着马,正立在沙丘上。她该何去何从?她真的还能找得回他吗?
夕阳如血,却没有一点温度,她冷得发抖。
身后却传来驼铃悠扬,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
“老大,前面就是玉门关了,我们真的丢下小单于不管了?”
“天底下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还桩桩件件都要管了?”
“那你还去姜国做什么?”
方才应声的人沉默一瞬,答道:“我去找我的命。”
兰须弧令坐在骆驼上,一身汉服,面具盖在脸上,胡子拉碴。
“等等,老大!老大!前面有人。”
“有人就有人呗,绕路。”
“是个女人……好像……好像是你的命!”
弧令本是躺着的,听见这话一下子弹了起来,在他看见程息的那一刹那,眼里忽然有了整个世界。
一眼万年。
二人几乎是同时下马,穿过万水千山、权谋诡诈、刀光剑影、生离死别,不顾一切地奔向对方,将彼此紧紧拥在怀中。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二人默契地说出一句话,早已泪流满面。
程息抬手抹去他的眼泪,看着他沧桑的脸,破涕为笑:“累累若丧家之犬。”
弧令拥着她,拥着自己的生命:“是,我是。这位姑娘可真好看,不知姓甚名谁,愿不愿意和我私奔?”
程息在他耳边轻笑:“我叫……林兮霏。”
弧令身躯一震,心中情绪翻涌,他笑着回道:“真巧,我和姑娘同姓,我叫……林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