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站在霍北营帐外, 营帐内发着淡淡的光，彰显着里面的人还没睡。若是平常，洛婉或许还会不由得猜测她们将军现在在做什么。

但是此刻, 洛婉却乱了心思。她不由得去思考那个人, 究竟是怎么了？

那个她第一眼就看见了的, 眼角有着泪痣的, 不听话的少年, 随随便便就可以引起众怒的、趾高气昂的陶贵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陷入自己沉思中的洛婉第一次在守夜中离了心思，连身后打起的帘子发出的声响都没注意, 霍北也是第一次晚上出来，说不清为什么, 总觉得今天在外面的人很奇怪, 和以往常常扭头看自己的人不一样, 太僵硬了。

洛婉能从营帐映出的光亮隐约看到霍北的影子，在营帐内的霍北则更清楚地可以透过营帐看到洛婉的影子, 清晰无比，他当然知道每一次洛婉守夜，都会有规律地回头望他，但也只是望一眼而已。

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毕竟作为他的亲兵, 确保将军的状况也是可以接受的, 虽然另一个亲兵不同, 该守夜就一动不动地守。

霍北走出营帐看见的, 就是在冷风中吹得脸生红, 鼻尖也红了的明显走着神的洛婉，他倒不生气, 反而觉得有意思，他以前的四个亲兵或大或小都犯过错，然而现在的这两个亲兵，格外不用人操心，什么事都能处理好，还有闲工夫帮别人。

有时候他和军师还会单独聊起他们，说他们两个确实顶得上四个，这倒是堵了被军师说起之前他承诺会亲选四个亲兵的事儿。

“洛十三。”

洛婉突然就被人唤回了神，看到是霍北，愣了愣才立刻行礼认错：“将军。我不该在守夜的时候走神，请将军责罚。”

霍北看着她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突然有点想反省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太严肃了，这两个亲兵真是一点儿都不亲啊。

“进来吧，这么冷的天要集中精力也不容易。”

看着霍北进去的背影，洛婉立刻跟了上去，拉好了营帐帘，洛婉回神向霍北道谢：“多谢将军。”然后就站在帘口，注意倾听四周的声音。

霍北也不再多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桌前，看着什么的东西。一时之间，沉默蔓延了整个营帐内，然而这沉默似乎与默契温馨‘勾搭’在了一起······

“十三，会磨墨吗？”不知过了多久，霍北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好听。

“我会，将军。”洛婉说完就在霍北的眼神示意下挪动了步子来到了桌侧，她低头将清水滴入砚面，将拇指和中指夹在墨条的两侧，食指放在墨的顶端，用墨块轻轻慢慢地研磨着。

霍北原本的视线还放在自己手握着的书面上，可随着自己余光里的手不停转动着，他的余光一点点变成了直视然后变成了盯，慢慢地发觉那只手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僵硬。

“将军，可以用墨了。”那只手好似解脱了一样，迅速就放好了墨条收了回去。

霍北才好似惊醒一样，伸手拿了毛笔沾取，给自己作注，又好似刻意掩饰什么一般，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笔尖上，却又对着旁侧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的人说话，“学过？动作很熟练。”

洛婉落于身旁的手轻轻拂过那些老茧，嘴上平静地回答着霍北的话：“是有学过一段时间。有时候爹会让我帮他磨墨的。”

“你们家是书香世家？”霍北这话说得并非完全猜测，虽然洛婉表现得很厉害，武力很高，但是一个人的气质是和这些没关系的，就只看这个人，霍北从没觉得这个人天生就该如此，他反而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呆在私塾里的，手上该拿的不是刀剑，而是书本；沾染的颜色也不该是血红而是墨黑······

洛婉几乎就要回答‘是’了，然而她握紧了双手，只是给出了她能给出的回答：“不是，我家是经商的。只是我娘希望我能有些别的方向，所以有过一个先生。”

洛水洛家，洛清生一生清白，祖上从来都是文臣书匠，后代却在她这里失了书香。

养母不愿意她身为女子，从此都与刀剑相伴，于是让她随着养父习武的同时，也让她跟随镇上一个秀才习文。然而这些真实的，她都不可以说，因为洛十三只是洛十三，是另一个洛家的二子而已。

霍北听出了洛婉语气里带有的一丝失落，他沉默几下，以为洛婉是想念家人了，他并不懂该如何安慰，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搁下了笔，伸手轻拍早就看见的洛婉轻鼓起的肚子，转移了话题：“晚饭吃得很饱吗？”

洛婉瞬间就没了别的情绪，只剩下了不好意思，赶紧伸手从盔甲里掏出了装了一半的暖手袋，“将军，这是我们制作的手袋，御寒但是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的。”

听着洛婉的解释，霍北当然不会责罚，心中还有些欣喜，士兵的思念之苦，他处理得很好，一下子就没了，“手袋？那怎么放在肚子上？”

洛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用手拿着的话，被风一直吹着，很容易就冷掉，所以就放在了怀里，暖身体也是一样的。”

她也是十八岁的女子了，一个月该有的时候也还是会有的，以前还欣喜过，她还是算是个女孩子的；可在军营里，她又觉得麻烦，处理很麻烦，冬天挨冻之后的反应更麻烦。

“嗯。好了，你回去吧。明天和孝义说一声，这些天都太冷了，让他守夜也在营帐里，多加注意就行。”

“是，将军。”

洛婉并没有立刻走，霍北并不喜欢由人服侍着，他自己解衣脱靴。而洛婉等霍北上床躺下之后，吹熄了灯烛才离开。

他们亲兵守夜并不用守整夜，在外看着有什么情况是一件事，但更主要的，是要让霍北需要他们时，他们能在。等霍北睡下后，他们自然也可以回去，经过当夜执勤的地方，唤醒站岗将军营帐的士兵即可。

路过几个招兵大人的营帐时，暂且搁下的思索又跳了出来，陶贵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