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君离开桐城已有五日, 这城内外一直相安无事，未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明月这日收到线人传来的消息，道是那炎墨两军在东西两面战场之上从正面相对忽然转而陷入了僵局之中。

而据说正是因为一份墨王千方百计寻得的至关重要的秘密图录, 在密卫送往大墨途中经大炎境内时被遭到拦截而遗失。

秘密图录……城雪听着明月说起此事, 若有沉思。

这日, 城雪正在药房中整理药材。忽而一道疾风而过, 长箭瞬间钉在了木桌之上。城雪微微被这突然袭来的箭吓到, 身子不由得向后颤动了一下。

“姑娘！”守候在外的暗卫冲了进来，眼看白姑娘无事，急忙跪下作揖道。“属下们大意, 让姑娘受惊了！我等立刻去捉拿这行刺的刺客！”

城雪看着那去掉利刃又特意磨圆的箭头，道。“无碍, 此人并不是来行刺的, 你们不必惊慌。”

“我等定会在外随时保护好姑娘, 绝不会再有此意外发生，还请姑娘放心！”

城雪微微一笑, 颔首但。“辛苦诸位了，你且退下罢。”

“是！”暗卫应声起身便迅速退了出去。

取下那支木桌上的长箭，城雪取出随身的匕首来，削去了那磨圆的箭头。那箭身之中正藏有一封密信。这种传信的方式她曾是在墨王身边时见过的。虽是冒险，却不失为一个大胆的办法。能躲过她身边暗卫们的视线, 准确地将箭射在她的面前, 那射箭之人定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城雪将长箭放在一边, 展开信来阅完, 不禁又陷入了一阵沉思, 而后抬手将那密信燃火烧灭。

纵然她再是难以相信，觉得他会出现在此地是多么绝无可能的事情——可这次, 他真的来了。

————

翌日，城雪命锦娘带着明月一同前去了城外村中。

入了夜，城雪独自一人从桐城离开出城来，准时来到了昨日送到她手中的那封密信中所约定的地点。

在她身边保护的暗卫虽不少，但明月一时不在，所有人也并不敢随意进来她的内屋中打扰。城雪要想暂且离开一些时间不被发现倒还并非难事。

等候了一会，便闻到身后树林中走来的人的脚步声，耳边传来那个久违的声音。“本王原以为，今日之约你不会来了。”

城雪知道墨君今日必定不是独身而来的。

自上次他们在大炎营地外秘密相见一次后，他心中一定已经十分清楚炎王在她的身边布守的王族暗卫将她是保护得多么周全严密。所以这此他冒险再前来桐城寻她，定是会带着不少的高手在他身边随行保护。

城雪回过身去，看到站在身后的男人。身上着一身密实的夜行黑衣，遮挡住了面容，那唯一可以让人看到的一双凌厉的眼睛里仍然有透露着那种让人无法去忽视的身为一朝君主的王者威严。

算起来，自上次在大炎军营外她应约与他相见一谈以后，已经时隔将近半个多月未见。这段日子来，她随大炎军队四处奔波，后来便独自领这伤兵大营转移来到桐城。炎王也派人将这消息封锁得很严密，只在这周边城镇有所传出。

在当下两军双方战场都正陷入一盘僵局之际，墨王并未在军中商讨筹谋行动，而却在此时冒险前来这大炎境内的桐城来见她。这无言于他来说是多么危险之举，实在令城雪百思不得其解。

城雪上前一步，微微颔首道。“先前一别时，既然已经答应过墨王，今日白雪会如约相见，就必然会亲口给您一个答案。”

墨君打量着面前的城雪。她一身轻装，简便素朴，面上比起上次见时又多了一丝隐隐的倦容。但不可忽视的是，她多了一分稳重自信。这般模样的她，在他身边时墨君从未有见过。

墨君沉默了一会，说道。“雪儿——这段时间，你可想清楚了？”

城雪微微颔首，抬起头来。墨君看到那双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坚决。

墨君手中紧握成拳，沉下嗓音道。“所以你的答案。是回到本王身边——还是，选择他？”墨君咬着下唇说出最后的那个“他”字，却心里忍不住嫉妒起来。

这些日子来，炎君一直将她禁锢在身边，保护得毫无疏漏。他甚至难以探查到太多关于她的行踪与消息。若非不是这一次他收到追踪炎王至桐城的死士所传回的消息，说是炎王近日就出现在这桐城之中来见了一个女子，他还不知她就身藏于此地。

炎君秘密禁锢地占有了她这么多时日，他却此时才得以寻觅到她的踪迹。无论如何，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必须带白雪彻底离开那个人的身边。

城雪还未回答，墨君就迈着步子走上前来，双手紧紧握住她的两边肩膀，让她抬起头来完全直视入他的眼中。

“雪儿，你一定要相信本王。现在的炎君，他已经再非是从前的那个炎君，自他称王造反那日起，就是居心叵测密谋造反的反贼之首。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你绝不可再受此人迷惑，继续留在他身边。今日你若不随本王回去，仍执意留下。今后两军交战之中，你会随时面临性命之忧！”

城雪长长叹了一口气，下一刻忽然推开墨君。“墨王所谓性命之忧，何谈于此。”

墨君征愣了一会。“雪儿——”

城雪心想道。炎君，他若是冷情之人，怎会毫不犹豫出兵救城，怎会在战场之上戎装踏马奔赴而来，只为救回奄奄一息的她一命。性命之忧，可又如何？她的性命早已在了他的手中。

“纵使今日白雪愿随您回到大墨去。墨王可认为，这一切还能否回到过去？”

“雪儿，我们之间过去的一切都不会变的。待胜战而归，本王还与你一同彻夜畅谈这天下事，与你赏月舞剑。会一如既往地对你，一切你所想要的本王都会答允你，为你做到……直到何时你愿意了，本王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男子的眼睛里如同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一般，让城雪感受到了过去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那充满了无限渴望的炽热与认真。

城雪此时不禁想起了一个人。他的王后，那位历朝的永璇公主，一个温婉尔雅又深明事理的女子。她始终记得当初在她决然离开墨王宫前，那次阿那儿与她相见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身为一朝新王，他需要历璇这样身为一朝王族公主的妻子的扶持。即便只是相敬如宾的一段婚姻，也始终是他们之间不可割断的联系。

而身为前朝亡族公主甚至不能以真实身份面世的她，实际上却并不能为他墨君亦或是炎君，身为一方霸主的他们去带来什么利益。

从以前至现今，她无意去安稳居于后宫，也无意去抛下这身济世医术与抱负而成为一位不必思量后顾之忧的一朝王妃。她很清楚，尊贵身份的背后，其实也不免皆是危机四伏。她一直不喜战争，一心向往得以济世天下，归于安宁。

因此，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子，她不愿让自己的感情成为一段争夺中的牺牲品。而作为天下百姓的圣女，她不该成为他们两王之间的一枚来去不定的棋子。

墨君上前伸手去将城雪拉进了怀中拥紧。“雪儿，本王不会再让你留在他的身边。不论如何，今日你一定得随本王回去。”墨君在她耳边道。

城雪并未立刻去挣开墨君。良久，城雪才下定决心，抬手轻轻拍了拍墨君的背后，用两人所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答了他一句……

“咻——”银光闪烁的一枚暗器惊险地划过墨君的肩头，瞬间划破开夜行衣一个大口子来。

墨君急忙推开怀中的城雪闪到一旁护在身后，立即利落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向四周护卫大吼一声道。“来人！”

一群黑衣人迅速从树林中窜了出来，护在墨王与姑娘的周围。

“主子，前方来人不少，定是有备而来。咱们现在必须按照计划立即离开桐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墨君转身拉住城雪的手腕，狠狠攥住。“雪儿，随我走。”今日她不随他一同走，从此再相见，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将会改变，再不复从前！

城雪感到手腕几乎要被他所紧紧捏碎一般。他强势霸道地拉着她，试图用最后的机会要她心甘情愿地随他离开。

“要带走我们炎王的女人，阁下您可有这个胆子和能力？”不屑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忽而数枚银制的锋利暗器狂射而来，身边护卫们立即挥剑阻挡，却仍有一枚直直向墨君攥紧城雪的手而来，逼得墨君瞬间松来了手。

城雪听到树林中传来的声音，又亲眼看到这使用暗器的精准手法以后，心中已然察觉来人是谁。

很快，一群声势威慑的马队从树林中忽然出现，围攻向这头而来。

黑衣护卫们阻挡在前，只两人迅速牵着马匹来到墨王身边。“主子，快走吧！”

“走罢。”城雪微微抬头，道。“这些人，不会有人伤我。但墨王您若是此时不走，便再无机会。”

墨君转身跃飞上马，最后看向就在前方从容镇定站在那里的城雪，冷然咬唇道。“雪儿，你确可想清楚。仍然执意要留在那反贼身边！？”

城雪颔首。“……望行珍重。”

墨君看向前方追赶至前的马队，不再做丝毫犹豫转头而驾马离开。他回头再望一眼，却只得愤然此行，得来却是这一身不甘，却无可奈何于此！

场面迅速就被利索地收拾干净。

城雪正身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众将士一同跃下马来半跪于地上。头前之人，正是方才树林中出声的巴以。

城雪迈步走上前去，人群立即散开两旁，低下头去全部静默无声。

战马的铃铛敲击着叮点的响声，肃穆而幽静。他骑于马上，踏尘仆仆而来，一身盔甲戎装，佩剑挂于腰间，面上戴着一副狰狞的面具。

一如金城初见，面具下一双眼眸中充斥着霸气冷血的极端与凌厉，无人不是望之畏惧！

在她此时去触及他在她身上所划定的那个底线的这一刻，炎君就仿佛像是要将她凌迟置于死地一般，狠戾而极端的目光，刺穿她的心口一般，痛至心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