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有如倒映, 就连天色昏沉得恐怖。炎墨两军对峙在襄城下交战的半月时间内，已经是变得一片血光冲天，破碎残垣的景象。

炎王与墨王皆是这当今天下间实力最为强大的两方君主, 都是枭雄一般的人物。而今, 各以那足可登高而呼便能威慑于全军的威严和气魄统领着全军上下, 把控下了战事全局, 可谓是不止不休的你争我夺之中, 互不相认输。

就在不日内，大墨军队等不及扎勒蛮夷军队的援助，由墨王为首的众将领一举反对将司马为首一众历朝老臣的强硬阻拦而决定立即大举动兵进攻襄城。

三日内, 已是兵疲力竭的襄城已是再承受不住墨军的强势进攻，襄城失守的危及情势已将成定局。

“王妃……墨军出兵进攻到城下了！”明月跑到楼阁中, 喘着气将消息告知了王妃。

城雪手中一颤, 锋利的银针划破了手指, 一滴血滴在白帕子上，银针也从手上落下。

墨君终是一时冲动, 此刻就出兵了——城雪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上来，顾及不上划伤的手指，立即拿过一边的绒袍披风系在身上，便离开楼阁，前去城头寻炎君。

“轰隆”一声巨响, 几乎使得地面震动起来, 城雪站不稳地往一旁摔了一下, 好在明月一直小心扶住了她的身子。开战的鼓声, 号角……一齐响起。

天空中弥漫起了灰色的硝烟, 兵马相接的厮杀声，城外高呼的声音, 那是墨军进攻到了襄城之下。

城雪站起身来。抬眼望去街道，这襄城之中，不过短短半日之间，竟悄无声息般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各大炎军的将领与将士们皆是人去城空，出城应战敌前了。

“王妃，您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明月搀扶着王妃，紧张地问道。

城雪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此时，当城雪方才来到城门前下，守城的右骑将军急忙就从城头之上下来，在城雪面前跪下。“属下右骑将军，参见王妃！”

“将军快请起。”城雪走上前一步，站定在右骑将军面前，微微喘着气道。“右骑将军，王上现在何处？还有军中各路其他军队，可是都出城去了！？”

这襄城之中，竟唯有留下最后一支后备军队，由炎王麾下最威猛的右骑将军来亲自率领。城雪也知晓，这时想必王族的暗卫部队已是全数集结，就在她的四周重重保护着。

“回禀王妃，今日早晨急报传至，墨王亲领大军正向襄城进攻而来！王上已亲自带领大军出了襄城在前应战。属下领受王令，留守一支军队在城中镇守，更要以保护王妃的安全为先！王上有令，一旦襄城面临失守，无论如何必须安全护送王妃回到金城……”右骑将军低垂着头，恭敬如实地回禀道。

城雪听着心中一颤，不禁双腿有些发软起来，身子都有些倾斜地颤抖起来。

“王妃……”明月急忙上前来扶住。“您莫要太着急，王上不会有事的！”

城雪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地有所平静下来，摆摆手示意明月放开了手。右骑将军与明月此时眼看着王妃此时从容地抬起头来，说道。

“襄城被围困，若是墨王大军和扎勒军队同时齐发，城中也将会是左右逢敌而孤立无援的形势。若襄城失守，纵然我们残余兵力，但若是大墨趁此时机一举直取入我大炎王城，那么金城就会危险了。到了那时——墨军从金城回道杀过来，就会一举围攻大炎最后的兵力。所以，王上不能有事，这襄城绝不能失守，我也不会离开独自回金城去的……”

城雪很清楚，王上会特意命右骑将军率领一支军队亲自镇守襄城中，还是他考量为了以防此次大战大炎军若是发生变故，突发事变，会先以确保她和孩子的安全，得以及时护送她离开这危险之地为重。这一切，他出征前全都为她想好了。

————

襄城决战。

墨王亲率大军一举攻至襄城城门前，与大炎军正面交锋交战。然而，正到墨王大军逼退炎军就要破城之时。

自扎勒蛮夷军队驻军的方向赶来了一支边州九城的大炎援军直接在暗中出其不意地就一举围攻了整座襄城之外，与炎王亲率的主力军队里应外合，击退了大墨的主力军队，守护住了襄城。

彼时，大墨军营中本该收到的是襄城被墨王大军破城的消息。然而此时，大炎的一支突然出现的援军忽从扎勒军队领地的方向赶到，击退了墨王大军的消息传了回来。

大墨军帐中，前历族王朝中的各大旧臣与以墨王后的亲王舅将司马大人为首的王族中人纷纷惶恐万分，争先恐后向墨王后出言上谏，求请王后殿下亲自规劝墨王认清局势，及时撤兵。

“王上因为心中怒气，如今逞一时之勇，硬要带领新兵去碰上炎王精锐军队的刀口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

“王后殿下，大炎援军攻破扎勒蛮夷，能一路赶来援救下襄城，绝对不是可小觑的啊！”

“炎王心思缜密，诡计多端，还不知随时会采取什么行动。我军少了扎勒军队相助，继续攻城大有不妙啊！”

“王后殿下……”

当下扎勒军队恐怕已经被大炎的援军部队攻陷了，而扎勒军队在被大炎援军攻破以后，如今背信弃义相弃而逃的事实已是实打实的事情。

大炎军队在襄城抗争苦守将近已有一月时间，而今竟真的来了援军精兵部队。虽不知炎王究竟是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能传回这支精锐的援兵大军，但当下于大墨军队而言，兵力万万敌不过当下的大炎的军队，应是且先撤退回大墨境内以保最后的实力的关键时候。

“好了，诸位的意思，本宫知道了……都退下罢。”阿那儿抚了抚额角，垂下头来，叹气道。

本是占据着倾倒性优势即将攻下襄城炎军的墨王大军，就在襄城之下决战时毫无预料地受到了大炎赶来的一支攻破了扎勒蛮夷的援军的围攻。不曾想到，那边州九城的大炎援军竟会是一支实力雄厚的精锐军队，这场突然的围攻阻截以后，墨君不得不先行下令撤兵，退回了营中。

阿那儿就在军帐中等候墨君回来，直到听到外边响起震耳的马蹄声，立即就从军帐中跑了出来。

墨君手执一柄长剑与盔帽自战马上跃下。众将军等一同随着墨王走来帐前。长剑锋芒凌厉，上面尽是血迹与尘土，众人面上皆是灰黑暗沉。

阿那儿一眼就发现到了墨王此时严肃凝重的面上透露着尽是不甘的冷漠神态，果然如同她所想——墨君这次，是一心要打败炎君才会甘心的。

尤其是而今，那位白雪姑娘正是前清国王朝幸存下来的公主，也是当今天下万民的圣女的身份已经传召了天下。这个女子，已决然嫁了大炎的王，成了炎君的女人。

而男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阿那儿不会不比他人更知道，墨君自在墨城时对那个女子动了心以后，整个人就悄无声息间变了。他一心要击败炎君，统治天下，不只是为了江山，更要取得这个倾世的美人。

“王上，臣妾……”阿那儿微微欠身，刚要出口说话，却见墨君此时在她身侧停下了脚步。

墨君伸手扶起阿那儿，却始终没有去对上她的目光，沉声道。“王后，这军中大事，本王希望你不要插足，本王对一切自有考量。来人！将王后带回帐去！”

“臣妾，只想与王上问一句话。”阿那儿拉住墨君的衣袖。

“你说…”墨君道。

“这一切，真的就是王上一心所想要的？”阿那儿轻咬着牙，抬起头坚定地问道。

墨君此时侧过了身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只坚决回她一个字。“是。”

……

历族旧臣仍旧进帐中纷纷上谏劝说，却惹得此时已然全心只想整兵再次攻回大炎的墨王殿下雷霆大怒。

墨王这日再听到将司马等人“跪地不起，请求王上收回王令！”的“反动”之举后，大怒得立即拍案而起，直接下令处死了所有继续规劝退兵的“逃将逃兵”来全军面前以儆效尤，而后强硬坚决地下令要带领大军继续举兵回攻大炎襄城。

墨王这一举动，引得全军无不皆是胆颤心惊起来，却又是一下鼓动了所有的人。

“不得胜而归，决不罢休！这一次，必要夺回领地，直入大炎王城!”

“王上万岁！”

“誓死追随王上！”

阿那儿闻讯从休憩的帐中赶来到军帐前的时候，王舅为首的将司马等众人已是皆被墨王一令之下在全军面前处决而死。

“王舅，王舅……”阿那儿眼见那满地血腥，气急攻心地倒抽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往前昏倒了下去。

“王后殿下！王后殿下！”

————

夜风清凉，吹入帐中。

阿那儿醒来之时，墨君就坐在榻边。

那尽是令她感到无比陌生而冷漠淡然的神情，仿佛眼前的人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墨君。

墨君看着那儿醒了过来，伸手来拂去了她眼角氤氲的一滴冰凉的泪水。

“大夫方才已经为王后诊过脉了…”墨君道，沉思了一会，垂眸又接着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算来，应该就是一月之前，襄城大婚那日夜里时怀上的。

阿那儿轻抚着自己的腹间，对着墨君轻轻摇摇头。“不……他是王上给臣妾最好的礼物了。”

嫁给墨君以后，她一直没能为他怀上王嗣，本以为那是命中注定无缘而遥不可及的事情。然而这一次，就是那一夜，她竟真的就有喜了。昨日她已经知晓的时候，完全是喜忧参半的满心激动。然而，她心中却又很清楚，王嗣这个时候的降临，也许于王上而言，来的并不是时候。

“……王后，在此好好休养身子罢。下人都会好生照顾和保护你的安全。”墨君说罢，就站起了身来要往外走。

此时，墨君知她心中仍然难以接受，悲伤难忍，想必他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只会更是让她的身心折磨疲惫。如此，就先好好冷静吧。

这时，一只手却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袍。“王上，臣妾不会再阻拦您去争取您想要的东西。但那儿恳求王君，看在孩子的份上，就开恩放过历王族中的其他人吧……”

“好…本王允了。王后，就好生休息罢。”墨君没有回头，在她松开手后，决然离开了帐中。

泪，干涩而痛苦，自两颊悄悄地滑进发间，嘴角边。

他不说，她却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悄无声息间就变了，已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