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空间，位于城西的一间小酒吧。说它小，只是指规模，却不是名气。论名气，第四空间可称得上本市第一。

子木坐在一个角落的沙发上，唉声叹气。

最近这三个月，他不像去年一样漫无目的地飘荡，而是“住”在了尔丝家。

开始的一段时间，他白天偶尔会跟着尔丝，但多数时间还是留给自己，晚上则现身出来给尔丝讲他关于灵的见闻。

可一段时间下来，他发现他几乎整天都在看着尔丝。

白天跟着她逛遍整个城市，晚上现身跟她聊天，待尔丝睡后，他就在房间一角看着她出神，一坐便是一夜。

而三个月的相处，他也从尔丝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一些关于她的事。

一星期里她只有一天去学校，还是为了看看柳白，多数的时间过的都是堕落的糜烂生活。

他不解，遂在一天问起，她的语气很随意，“我妈等我到18岁就回来接我出国了，她嫁了个有钱的洋鬼子，我的一切那个男人都包了，我干嘛还辛辛苦苦的念书，这样多惬意自在。”

子木能看到她眼底不易察觉的黯然，但他没有点破，仍是保持沉默。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自从他出现以后，她夜不归宿的情况明显减少了。有时是为了在睡前听他讲有趣的事，有时却会抱着脑袋窝在床上，对他低低的说，“笔仙先生，我好累……”

不远处的舞池里，满是疯狂扭动的人。明灭不定的灯光下，他却能一眼就望见尔丝的身影。

修长的双腿全部包裹在深蓝色牛仔裤中，上身却只着一件亮银色的抹胸，尔丝的舞姿性|感妖|娆，身体跟一个男人几乎贴在一起。

子木觉得现在的尔丝不是真正的尔丝，那个耷拉着脑袋抱怨“好累”，或是一脸无赖的缠着他讲故事的尔丝才是真正的她。

他依旧是唉声叹气，一转头，发现一个更哀怨的男人。

据子木所知，这个人叫狄骞，就是当天打电话来自称是尔丝男朋友的人。他一直在酒吧里驻唱，也是在这里认识了尔丝。

子木能看出来，这个人喜欢尔丝喜欢到发狂，尔丝却对他不屑一顾。两人曾经在一起过，尔丝却无情的甩了他。

狄骞一瓶接着一瓶的喝着啤酒，任由冰凉的液体滑过他的喉咙。

他狠狠的盯着舞池里相对舞动的一对人，眼神像要杀人。

一曲毕，那个男人对尔丝挥了挥手便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尔丝一脸沮丧的回到子木这边。

子木没有在现身状态，所以她也看不到他。她直接拿起桌子上的啤酒开始往下灌，喝完后舔了舔嘴唇，冲狄骞抛了个媚眼，“怎么了？帅哥。干嘛摆着一张要杀人的脸？”

狄骞抓住她手腕把她拉到了沙发上，尔丝直接倒在他肩膀上，开始跟着音乐哼歌。

他的脸色瞬间缓和下来。尔丝总是有办法让他的情绪阴晴不定。

尔丝突然站了起来，神经兮兮的四处环视。

狄骞也跟着站了起来，问：“怎么了？”

尔丝没理他，自言自语的念叨，“怎么感觉笔仙先生也在这里呢？难道是幻觉？”

没搜索到子木的身影，却意外看到一个女人向她走了过来。

走向她的女人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仰视整整高她一头的尔丝，“Hunk叫你过去。”

尔丝一下子笑开了，欢呼一声，临走时对狄骞吹了个口哨，“本小姐的春天终于到来了呦！”

狄骞看着那个妩媚到妖艳的背影，狠得牙痒痒。

自己无条件的绝对付出，却换不来她一个真心的笑容。而那个Hunk对她爱理不理，她却放下架子倒追。女人就是贱！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他隐约能看到尔丝走过去便被Hunk拉到了怀里，然后，两个人的动作很像是……接吻！

FUCK！狄骞一把摔下酒杯，愤愤而走。

子木有些同情狄骞，却在看向尔丝时开始同情自己。

其实他靠近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但他还是远远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看清那副画面后会是什么反应。也许会觉得悲哀，也许会觉得心痛，也许，什么反应都不会有。

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不会走近。对于未知，他一向没有猎奇的心理。

他飘出了酒吧，一年多没有呼吸过的他竟在瞬间感到了呼吸通畅。最后撇了一眼在酒吧门口抽烟的狄骞，他飘回了尔丝家。他喜欢那个地方，不明原因的喜欢长久的呆在那里，可能只是因为那里有一面全身镜，谁知道呢？

Hunk是被女人们评为最难钓到的骨灰级帅哥。

于是尔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就决定倒追，那时她甚至还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男人，完全只是一种征服心理驱使着她这么做。

她第一次见到Hunk就是在第四空间。她主动上前搭讪，却换来冷冷一瞥。随即便是绝对的无视。她没有生气，反而更想征服这个男人。

她像一只蜜蜂一样不停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他渐渐被她所俘虏。

承受着Hunk狂乱的吻，她心底是嘲讽的笑。她就知道，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挡她的魅力。

出了第四空间，她坐上了Hunk的黑色机车。

Hunk是附近最有名的飞车党，她戴上他递来的安全帽，环紧了他的腰。

机车启动，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里。不远处的黑暗中，一点红色忽明忽灭。

狄骞看到自己的挚爱就那样跟着别的男人走了，眼里竟然有控制不住的潮湿。他狠狠的掐断手里的烟，在心里骂自己：你对那么贱的女人念念不忘，比她更贱！

Hunk直接将她带到了一条山路上。

停车时，尔丝看到前面有一群穿着机车服靠在机车上的男人，每个身边都带着一个怪异打扮的女孩。

Hunk简单的解释，“今晚有比赛，你是我的搭档。”语毕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尔丝不易察觉的皱眉，她虽然能疯能玩，却从没想过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这些飞车党都是有名的不要命，这条山路上也葬送了不知道多少人，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里跟他们拿命赌。

她想拉住Hunk说清楚，却晚了一步。

Hunk上前一步，伸出拳头捶了一下另一个男人的肩膀。

那个人暧昧的笑，“行啊，Hunk！又换马子了，这次的够正点！”

Hunk扯了下嘴角，“不过是玩玩而已的女人。”说完眨了眨眼睛。

面前的人被他偶尔调皮的动作逗笑，哄笑成一团。

Hunk也笑，却冷不防被人拽住了。

尔丝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把他拉到面对她的方向，然后——狠狠的给他一个巴掌。

优雅地放下手，她的脸上绽开一个迷人的笑，“你也不过我玩玩而已的男人，现在姑奶奶我玩够了，今晚让鬼做你的搭档吧！”

说完转身就走，留给众人一个潇洒高傲的背影。

Hunk用拇指抹了下嘴角，眼睛盯着尔丝逐渐远去的身影，里面闪着不可捉摸的光。

子木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面前的电视上是周末八点档的娱乐节目。

他觉得这几个月来，自己的生活模式越来越像人了。

门发出“咔哒”一声，他抬头，看到尔丝跳了进来。

尔丝整整走了1小时才打到计程车。细跟的高跟鞋把她的脚折磨的够呛。

刚打开门她就直接跳到了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脚揉了起来。

她坐的地方正好是子木在的位置，子木眼看着她要坐进自己怀里，又从自己身体里穿过去，和自己重合。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向旁边挪了挪，然后现身。

尔丝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惊喜的看向他，“原来你在啊！我几天没回来了，以为你早走了呢。”

子木笑了笑，“我一直在的，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尔丝放下自己的脚，又开始手舞足蹈，“告诉你哦笔仙先生！一个很难搞定的男人今天终于让我追到手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直接把他甩了！哈哈，爽死了！”

子木脸上的笑容不变。

尔丝对他比了个手势，“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好东西来。”

子木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感觉自己被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所围绕。

这个表面坚强的女孩子一直一个人承受着一切。像是今天，如果没有自己，她是不是就只能在回家后孤单的自言自语。

她过着别人眼中惬意自在的生活，却也自己尝着那种苦。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任何人走进。所幸，他不是人，他只是一只鬼，所以他能走到离她如此之近的地方，他突然感到万分庆幸。

不大一会儿，尔丝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几瓶酒。

她将怀里的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子木疑问的看着她，“你要喝酒？”

尔丝用行动代替了语言，她随便拿起一瓶酒打开，然后直接往嘴里灌去。

子木皱着眉头伸手去抢她手里的酒，却从酒瓶中穿了过去。

他楞了一下，随即苦笑，自己都当了一年的灵了，竟然还不习惯。

尔丝豪爽的一抹嘴，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上次她打电话来问我想要什么，我就说酒。结果她就寄过来这么多的酒。都是外国的名酒呢。”她转头冲子木笑，“看我妈妈对我多好，我说要什么她就给我什么，还都是最贵的，还有谁能比我更幸福呢。”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白皙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她笑着闭上眼，就这样举起酒瓶对着自己头上倒了下来。

红色的酒液流淌下来，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混入一种叫做眼泪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