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街区，仅一街之隔，街的这边噤若寒蝉，街的那边歌舞升平。

季礼话音一落，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无人说话。

忽然，一只闪着金光的蝴蝶从东边飘来，在怡红东院门前驻足片刻，又继续往前飞去。

金蝶飞去的那个方向正是刚刚他们过来的方向。

“传信蝶！！”

林平之站了起来，正欲翻栏而下跟上去之际又回头看了季礼一眼，发现她并未想起身追蝶的想法遂有些怀疑，“你为何不追？”

季礼抬眸看了一下林平之，“你传讯的那只金蝶也到过怡红东院门口。”

季礼说的是“也到过”，她的目光看着金蝶越飞越远但依旧未起身。

林平之瞬间明白了季礼的意思，“你怀疑悦人师弟在这怡红东院里？”

季礼双手一摆说道，“不知。”

林平之猛的拍了一下栏杆，“云渺宗戒律森严，悦人师弟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

季礼没说话，就这么坐着。眼看金蝶越飞越远，林平之也没有拖沓，交代完裴衍之看住季礼，随即翻墙而下，追那金蝶去了。

两个人相坐无言对于裴衍之来说是很难熬的，好在他还有007。

“007，你说悦人师弟在不在这怡红东院内？以悦人师弟的秉性，确实不应该会在那里面。”

007回复道:“这【怡红东院】名中虽带了怡红院，却不是青楼，而是红楼。红楼的女子卖艺不卖身。”

“叩～叩～叩……”

“贵客，今日您那位好友预定的暖池已经备好，请问是哪位客人随小的前往？”

季礼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神仙醉】回道:“定暖池的那位公子还未回来，再稍晚些时候吧。”

“贵客，您这……已经推了三次了……”

门外的小厮显得为难，“再等下去，便要天明了……”

季礼眼神从裴衍之面上滑过，掠过衣襟，又重新看向外头。那目光快如闪电，裴衍之并未注意。

季礼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对着裴衍之问道:“裴师弟可要沐浴？”

裴衍之正愁没机会开溜，当下点了点头就随小厮去了。

裴衍之原以为季礼包下的暖池应该是户外温泉，结果没想到是室内的。

“客官，我们这里的暖池这方圆几十里内最出名的神仙池……就算是仙人在我们这泡温泉那感觉也是飘飘欲仙……”

小厮一边“巴拉巴拉”吹嘘着暖池的功效，一边手脚麻利往汤池子里添加各种药粉。

“兄台，你这是作甚？”

小厮忙完手里的一切，便欺身上前就要扯裴衍之的衣服带子。

“自是为您更衣沐浴啊，小人的搓背技艺一流，客人也是赞誉颇多……”

裴衍之假笑两声，委婉拒绝。

房内雾气弥漫，虽有那么一丝丝跟仙境中的仙气缭绕有一点点挂钩，但也可忽略不计。

裴衍之掬了一把水浇在了肩膀上，“这小厮满口金牙齿。这温泉哪里有他说的那么神？”

推销的话术虽然夸张了些，但这服务确是可圈可点。

裴衍之调转个身，趴在池沿上，“话说007，悦人到底在不在那个怡红东院内？”

“不在，不过那个怡红东院内确实有很多修士。”

“不在，我就放心了。”

林平之交代他看住季礼，既然悦人不在，他就可以不要盯了，正好可以多泡会水。

裴衍之往旁边挪了挪，温泉泡久了，竟然觉得有点口渴。他拿起小厮准备好的酒水，抿了一口。酒水入口，顿感舌头麻酥，酒水中好似有无数小气泡，它们在口中蹦跳炸开，刺激冰凉，甜却不腻。

这种熟悉的味道，这种熟悉的感觉，他不会在做梦吧。

裴衍之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真的是可乐。007，这里竟然有可乐。”

“007是光脑，没有味觉。”

“也是，可惜，你分担不了我此刻的喜悦。赴死前能有可乐喝，也算是这个世界给我的一点慰藉了。”

裴衍之觉得用杯子喝有些不过瘾，遂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倒。

那酒壶看似不大，装的却是不少。

裴衍之不知道是温泉泡久了还是可乐喝的有点多，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有点微醺的感觉。

头虽晕，但精神却很放松，身体仿佛踩在云中，飘飘欲仙，如处仙境。

这里没有烦恼，没有使命，没有生死，一切都是永恒。

他儿女双全，幸福美满。

裴衍之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依旧选择了放纵，权当是死前尽欢。

恍惚间，似乎在白雾朦胧处，看到季礼，她一身薄纱，踏雾而来。

再然后就是鱼水相欢，共攀云端。

只是转瞬间，仿佛又只是一场春梦无痕，寻不到半点痕迹。

裴衍之意念一沉，又落入了一处柔软处，这里四面皆白，仿佛置身白云之中。

在一片白茫茫的氤氲处，有声音传来。

季礼:“阿衍，从始至终，当真只有师门之情。”

裴衍之并未回复，但他确确实实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答:

“师姐与我之间，只是赠【扇】之交。”

裴衍之有些疑惑，转而又听到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问，“我回答没错吧。”

言语间充满不确定，他在渴望认清自己的心。

“我不知。”

裴衍之笑道，他确实不知道，他好像只是喜欢小说中季礼这个人物，为她的结局感到不满。

到后来，他真的来到了这个喜欢的人物身边。只是可惜她要杀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不再对她有杀意。

裴衍之思此，又笑了。想想这么久的一切，他对季礼做出的一些行为固然有任务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他对这个角色的心疼吧。

那个声音反问裴衍之说:“不知？”

裴衍之点了点头，“不知，若非说还有没有其他情意，应该是有的，还有心疼之意。”

裴衍之说完，彻底没了意识，等他再次回神，发现四周都是黄沙。

“这是梦？”

“裴家人，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突然狂风大作，周围黄沙四处飞舞，蔚蓝的天空裂开一大条口子，通过口子能看到浩瀚宇宙星辰。

裴衍之突然惊醒，坐了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发现自己竟在床上。

“007，这是哪？我不是在泡温泉吗？”

007答:“这是客栈的客房。”

“谁送我回来的？”

007又答，“不知道。是季礼，也可能不是。”

它在暖池处看到季礼后就被关小黑屋了，再被放出来就是现在了。

裴衍之只要一睡觉，它就跟他联系不上，007已经习惯了。

“你这次又梦到什么了？”

“梦到天空裂开了……等等，你怎么知道？”

还未等007回答，“嘭”的一声，房门就被打开。

“客官，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去劝劝贵客，不可与仙人的侍从动武啊。”

寿桃掌柜一脸惊慌推门而入，直奔裴衍之床前，他口中的贵客，自然是指季礼。

“季礼怎么了？”

裴衍之掀开被子，连忙起身下床。

“贵客在外面跟仙人的侍从起了冲突，要打起来了。快，客官快去拦一下。”

裴衍之将外衫一披，火急火燎的跟着掌柜往奔去。一路上，掌柜的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

平城虽为凡尘小城，但因时常有修仙人落脚也就成了半个仙都。

所以平城中，有专门供仙人玩乐的场所，也有专门服务他们的人。

季礼今日才刚踏出客栈就被对面“怡红东院”负责伺候仙人的侍从拦住了，言里言外说季礼是“怡红西院”的舞姬，要将她带回去。

季礼无视他们转身就走，惹恼了他们，寿桃掌柜见状赶忙过来叫人。

裴衍之到达现场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季礼已经被带走了，只余下现场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均表示又有一个女子要被糟蹋了。

“掌柜的，这怡红西院在哪？”

“西边，直走就是了。”

裴衍之倒不是担心季礼会怎么样，他担心的是季礼会把别人怎么样。

“唉……”

裴衍之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