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紧紧抓着的大朗，看着她眼中的期待之色，心中却是只剩下了悲凉。他无法看着凉七七的眼睛，不能骗她，却也不忍心重复这么残忍的事实，最终只能够垂下眼睛。想要安慰她的话，却都堵在了喉咙处，怎么也说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声音都不能发出来。想起小勇，想起那个总是追着他喊“大朗哥哥”的孩子，大朗眼中也染上了悲戚之色。

还记得那时候在洛水村的时候，凉七七对他的态度一夕之间有了转变，却是小勇一直倾心照顾他。之后在平城，他和凉七七时有意见不同，小勇也总是站在他这边说话。不止一次，凉七七曾经不满的抗议，说在小勇心里，大朗哥哥是不是比她这个姐姐还要亲。大朗也曾经想过日后对小勇的安排，想着等到京城的事情安定之后，便将他接来，然后找个好夫子教他。他若是有心习武，便在找个武学师傅。无论他和凉七七结果如何，他都会把小勇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然而……

想起那个可爱的孩子竟被慕翰凛炼成了不死不活的药人，纵使是大朗，也没办法接受。他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骨泛白。若是慕翰凛在跟前，他绝对会冲上去杀了他！这是大朗第一次生出了这么迫切的想要杀人的心思，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只是最后，他却还是只能够忍下去。且不说慕翰凛如今不在，即便是在，当务之急也不是杀他，而是安慰凉七七。

她虽然口中不说，可是谁都知道她心中其实小勇的分量也重的很，药人，这两个字，谁也无法接受。

大朗松开了拳，伸手将凉七七揽在了怀里：“七七，没事。咱们会把小勇救出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的。”凉七七脸上的泪痕已干，神情呆滞的摇了摇头：“你不要骗我，被炼成了药人的人，哪里还能够好的起来。小勇不会好起来了……”她像是在反驳大朗的话，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空灵，却让人听来便觉得难过。

大朗沉默。

的确，自古以来，被炼成药人的人，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思想，与行尸走肉无异，哪里还有会好起来的。这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大朗却宁愿自己不知道。他紧紧的抱住了凉七七，害怕听到她明明没有波澜，却满满都是悲伤的声音。许久，感觉到颈间有了湿意，大朗轻轻拍着凉七七的背：“七七，你还有我，还有我在呢……”

而躺在床上的柳耀星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然而更多的，却是对凉七七的愧疚与担心。

凉七七当初将小勇托付给了他，他信誓旦旦的说会照顾好小勇，可是最后，却害的小勇落到了如此境地……如果能够以自己的命来换小勇的，柳耀星心中定然是一千一万个情愿，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不管多么难受，多么不愿意相信，多么不能够接受，他们也必须要接受这个事实。如果说大朗和凉七七此时对小勇的心疼，那么柳耀星，还要加上对慕翰凛的失望。

那曾经是他的师兄。纵使曾经慕翰凛为了医书而废了他的双腿，柳耀星曾经怨过恨过，可是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放过他。那时候他尚且能够安慰自己，起码慕翰凛明明有杀他的机会，却只是选择了废去他的腿。如此，也许慕翰凛心中到底还是念着同门之情的。然而这件事，却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也打碎了。

慕翰凛终究不是原先那个师兄了，即使不愿意，他却不得不承认，慕翰凛已经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另一个人。将一个孩子炼成药人，导致医谷上下众人无一生还，柳耀星对于慕翰凛，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他已经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慕翰凛了，或者说，他早就变了，只是柳耀星一直不愿意承认。而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不承认了，牺牲了那么多的人，最终才让柳耀星终于看清了。只是若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也许柳耀星宁愿当初擒住他的时候就直接杀了他，或是直接废去他的武功也好，总好过如今的局面。医谷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命，成为了药人的小勇……柳耀星真想问问慕翰凛，夜半梦回，那些被他杀了的人，就不会回来找他吗！

柳耀星阖上眼睛，做熟睡状，掩去了眸中的痛色。

虽然不是他害了那些人，可是认真来说，却是因为他的心慈手软才害了那么多的人，还有小勇。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凉七七……

而此时此刻，慕翰凛等人仍且在医谷之中。

“你说柳耀星逃走了？还逃去了京城凉七七哪里？”慕翰凛听完属下的禀告之后问道。

“正是。”一个黑衣男子跪在地上，目光直视着眼前的地面：“主子，要不要属下去杀了他？”

慕翰凛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不用了，你下去吧。咱们就在这等，那几只兔子啊，总会乖乖的回来往树上撞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旁边如同木人一般站着的小勇，颇有些得意。逃跑了又怎么样？有小勇这个王牌在，别说是柳耀星，就是凉七七也会乖乖的来医谷的，哪怕明知道他必定会十面埋伏，等着他们前来送死。

所以说，有时候人啊，有那么重的人情味，那么善良的心，不过是白白拖累了自己。若是他，一个没用的弃子，绝对不值得他铤而走险，可惜他那个心慈手软的师弟却永远也学不会。就像这一次，柳耀星若不是处处顾及着小勇，企图带小勇一起走，也不会那般束手束脚的受了重伤，几乎死在医谷。不过也好，这样他就丝毫不需要担心柳耀星等人不会来医谷了，起码能让他省了许多的力气。

看着黑衣男子退下去的背影，慕翰凛心中却是想着若是凉七七见到了柳耀星，然后从他口中知道了小勇被自己炼成了药人的事情，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恼怒还是愤恨？一定会恨不得将他慕翰凛千刀万剐吧？可惜他们却没有那个机会了。

柳耀星和凉七七当初擒住他的时候，他就曾经告诉自己，若是能够逃脱，一定会把自己所受的屈辱全部还给柳耀星和凉七七。

至于小勇，就当做其中的利息吧。若不是柳耀星下了毒，他也不会被困在药山无法离去，最后只能借助小勇的力量。一切的一切，都是凉七七和柳耀星自找的。

慕翰凛脸上露出了快意，他的视线从小勇身上缓缓移动到了地上那个满身血污的女人身上，满是厌恶。

那女人在地上挣扎着，待触及慕翰凛的目光时，脸上带了恨意，一张脸显得十分狰狞。她的血染红了衣裳，也染红了身下的地面。而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下方的泪痣极是显眼，也说明着她的身份。正是当初刺杀凉七七未果，却被慕翰凛废了手臂，然后又救了慕翰凛的百灵。只是她本以为救了慕翰凛之后，得到的会是他的心他的感谢，谁知事不由人。

“凛，凛，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百灵恨恨的看着慕翰凛，眼中却仍然带着疯狂的痴迷：“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凉七七。只有我才是最配的上你的人，慕翰凛，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错待了我！”这个人，她爱了那么多年，可如今得到的，却是什么结果！可是纵使这样，她还是爱他……慕翰凛身边的人都觉得她是疯了，就连百灵自己，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看见百灵，慕翰凛就会想起当初在地牢的屈辱。他是那般骄傲的人啊，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不得不和百灵虚以委蛇，甚至连自己一直不能忍受的事情都忍了。支撑着他坚持下来的，就只剩下了恨。

百灵的存在，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的屈辱经历，因此他怎么能够容得下百灵，怎么能够让她活着？只有杀了她，那些事情才会消失，他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慕翰凛……

他轻蔑的瞟了一眼百灵，一字一顿：“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后悔的应该是你才对。你当初既然侮辱了我，就不该救我，否则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地牢里被她救出来这件事情，对于慕翰凛来说就是洗不去的屈辱。甚至一直到之后，他也不得不哄着百灵，让她为自己办事。那些回忆对于慕翰凛来说，简直就是痛苦不堪。

“侮辱？”百灵听到这句话又哭又笑，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半晌才安静下来：“我喜欢你在你眼中就是对你的侮辱？慕翰凛，慕翰凛！”喊他的名字时，声嘶力竭，却还是觉得不够，不足以将自己的愤怒全然表现出来。

慕翰凛冷笑：“喜欢？你也配？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就该事事听我的。偏生你有了二心，那就是背叛！像你这种，也配说什么喜欢？不过让我觉得恶心罢了！”一个贱人罢了，也敢跟他说什么喜欢，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的上那个资格！

百灵只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一颗心都被冻了起来。的确，她是曾经为了得到慕翰凛而不择手段，可是那都是因为她爱他啊！哈哈……求而不得，最后为几乎此成疯成魔，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如此的结果。报应，都是报应啊！可笑的是，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是真的得到过慕翰凛的心……她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

而慕翰凛只觉得她的笑声刺耳，便对一旁木然的小勇下了命令，让他杀了百灵。小勇机械的听着命令，随着慕翰凛的吩咐而动作，走到百灵面前，只不过一拳，鲜血四溅，百灵已然死去，双眼尚且大睁着，十分骇人。小勇却视而不见，只是木然的仍然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他的脸上还有方才溅上去的百灵的血，他也只是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反应，甚至不会动手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