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看到他们的牛车一启程，附近立刻就有灾民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趴在地上舔食喂牛时牛喝水溅到地上的水迹，这是实在渴极了又找不到水源的。

这一路被饿死了的甚至还没有渴死的多，昨天路过的地方看到有些尸体身上竟然还有没吃完的饼子，唯一的解释要么是病死的要么是渴死的。

就连见到有水喝的灾民们，炖汤的水都是带着黄泥，有些水还是黑褐色，像是从半干的淤泥中挖出来的。

人是个很神奇的生物，从无到有的接受能力极快，比如昨天下山时看到尸体还会惊叫，而现在在饿殍遍野的荒地里前行竟然也习以为常。

他们很早便起来赶路了，争取在日头还没上来的时候多走个几里，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走出了十几里后，林瑞看到的又是另一个光景，这段路的树皮都被扒的干干净净，男人女人老人妇人都用石头将树皮捶的很碎，用这些碎屑煮汤喝到肚子里冲击，要么就是吃曾经喂牲口的谷衣和麦麸，吞咽的时候就像刀片划开喉咙一样。

地上是光秃秃的，竟然一棵杂草都没有，地软和草胡子根根都被挖的绝种，实在没东西吃了他们开始吃起了观音土。

逃荒年间吃观音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观音土又被称作观音粉，林瑞学过化学，知道它的本质上就是一种白色黏土，观音土又被称作高岭土，又名膨土岩，是一种含铝的硅酸盐矿物，呈白色软泥状，颗粒细腻，状似面粉。

状似面粉不等于就是面粉，吃进了肚子很难被肠道分解，过量食用就会凝结在肠内不消化，一个个肚大如箩，挺着肚子就和怀孕似的。

而这一片大部分的大人小孩都一样，肚子撑的极大，实在没了粮食，又为了不被饿死，他们只得吃这种不消化的观音土来填饱肚子。

如果大量食用的话就会堆积在体内不消化，导致腹胀，难以排泄，最后结果就是涨肚而亡。

观音土少量食用对人体无功无过，过量食用就是催命计，这些已经大肚子的人完全没了活路，只能捱着剩下的日子。

还有一些人倒没有这样失了智，他们吃少量的土挖来草根一起煮，吃了能填饱肚子，最痛苦的时候就是排泄。

他看到荒野里的人排泄时都需要辅助，丈夫用木棍给妻子掏，妻子用木棍给孩子掏，每次他们排泄后就和用掉了半条命一样，排泄物周边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他甚至看到了一个母亲实在饿极了，将怀里刚刚会爬的孩子丢进锅里，煮熟吃肉，孩子的小手小脚被煮的发白，让母亲啃的只剩骨头。

他的泪珠瞬间落下，他到底来到是怎样的世界啊，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一切。

“天呐！”虞兰花和张大翠看到眼前这一幕幕眼里也泛红，同样为人，若是落到这种地步谁不说惨这一字。

有灾民的这一路上，榆树皮都被扒的干干净净做口粮，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木曝晒在阳光下等待死亡。

此时大家没了庆幸，有的只是为同胞的悲哀，但他们也做不了什么，能不能撑到黄漠关都是两说。

林瑞他们一走，不少灾民也跟在后面。

草儿拉着大牛和二毛跌跌撞撞的想要拼命跟上那些人的队伍，二毛脚步虚浮，很想躺下：“娘，我撑不住了，我真的走不动了。”

草儿神色坚定：“不行，只要死不了就得一直走，跟上他们，晚上住他们附近，咱们兴许还有一条活路在。郑四那伙人昨天又偷了一个人吃了，咱们孤儿寡母的哪里是他们对手，被盯上了又哪里能逃得脱。”

大牛此时喘的也和破风箱一样，仍是和娘拽着弟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今天娘运气好，找到了不少没采的地软和草胡子根根，煮了一大锅，他们一家三口连草带汤都吃到肚子里去了，怎样都能挺个一天。

二毛累的连连咳嗽：“娘，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和哥哥像英英娘吃了英英一样吃了我吧！”

草儿累的嗓子都疼，哑着嗓子骂他：“说什么傻话，你和哥哥吃了娘还差不多。”

英英娘和英英和他们一家三口同行过一段路，后来也是实在没得吃，英英娘饿的脑子都坏了，用石头砸死了英英，将她放到锅里煮了，晚上还乘了一碗肉汤过来给他们喝，说这是英英找回来的野兔。

草儿当时都吓傻了，连问：“英英娘，那英英去哪了？”

英英娘指着她身边的空位笑得开心：“这不就在这呢嘛！”说完还夹了一片肉放进锅里，温柔的说：“英英，多吃点，辛苦你了啊！”

肉汤他们一家自然是没喝，天不亮草儿就拉着两个儿子跑了三里地，说什么也要和英英娘分开。

她现在神志不清是杀了自己女儿吃了，万一等她再饿急眼了，死的恐怕不是她自己就是她的孩子了，哪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但英英娘杀了英英这个女儿吃肉的画面一直存在她们母子三人心里，终生都难以忘怀。

草儿母子三人害怕的郑四一行人也跟在林瑞他们身后，他们彻底突破了人类下限，开始吃人类的肉，身上泛着诡异的青色，眼睛像个兔子似的红通通，用眼睛扫视着周围下一个下手的目标。

直到他团伙里的雷大晃了晃郑四的袖子：“老四老四，你快看！”

郑四随着雷大指的地方看去，发现是林瑞他们一行人：“雷大你疯了啊，敢去惹他们！”

雷大同样通红的目光垂涎不已：“什么惹不惹的，咱们又不跟他们抢！”

“那你是啥意思？”

“偷啊，咱最擅长的不就是偷吗？偷了吃了，找麻烦咱们也溜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就像个傻子似的坐在那等你绑去吃啊？”

“哎呀老四，你以为我说的谁啊，看到那女的抱着的孩子了吗？我昨天就看了，长得肉实的很，比我们吃过的那些死孩子口感肯定好太多，偷大人不容易偷孩子还不简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