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这边宴席结束之后，方老爷命人好生将宁家父子二人安顿到客房，便急不可待地在书房中与刚刚同在席中的方府各位见面商讨。

方才能够在宴席上出现的，也都是方家有头有脸的人物，方老爷虽然是方府当家，但大多事情也都要大家商量得出结论。

此次宁家父子登门造访本是巧合，方家与宁家生意场上有些合作，此次进货的旅途上刚好相遇，方老爷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相邀，却不想宁家父子爽快地答应。而方家各位更是将这个机会看做是上天赐予方家的翻身的机会。

虽然论起钱势来，确实比不过家财万贯的宁家，但比起尊贵，方家却要略胜一筹，所谓的江浙名门，无非是得了祖上出过几代文官的荫庇。只可惜传到方老爷这一辈手中的时候，方家其实更多的已经是一个空架子，早年的显赫早就已经不再，如今不过是强撑着大户的门面罢了。

其实，何止是显赫不再，就连撑起门户也是勉力为之。

除了名声在外，内里就连火烛人事之钱也都要多做算计，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方家大大的宅院里显得有些幽暗，进了今年，灯笼又减去了一半，其中的凄苦也只有方家当家的几位心里明白了。

这次的造访却似乎是一个天赐良机，方老爷有意将自己的大女儿可皖许配给宁辰风为妻，只要攀上宁家的高枝，即使只是生意场上的一点帮扶，对方家来说也足以解燃眉之急。

“宁老爷与其公子预计还要在这里小住两日，我想趁这个机会，促进一下可皖和宁公子的感情，将可皖嫁与宁公子为妻，诸位意下如何？”都是自己人，方老爷开门见山地说。

“宁家纵使有钱，却不过是低下的商人罢了。我方家大小姐何必下嫁？”话音刚落，就有人不屑地接了句。

这话原也没错，天朝重农轻商，官为贵，农次之，商为下。方府出过几代文官，带来了不小的名气，也遗留了不少的迂腐书生。

“我方家如今也是商人。”有精明人直接说了一句，直噎得说话的人满脸通红，却找不到句子反驳。

“商人虽然地位不高，但是宁家富可敌国，就连朝廷官员见了也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若是嫁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有人马上见缝插针地说道。

“我认为大哥此法甚好，若能与宁家结为儿女亲家，对我方家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果然，马上就有人应和起来。

话音刚落，又有人接到：“抛开利益不谈，我看宁公子也是翩翩公子，与咱家可皖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想来此次也是上天给这对

璧人的一个机会，我们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是啊，今天我看席间，可皖那丫头的眼神可没少落在宁公子的身上……”

“宁公子不是也赞叹可皖舞姿轻灵了么？大家在中间撮合一下，此事必然能成。”

书房里的大多是方家的明白人，早在席间就都看出了一点苗头，此时方老爷说得通透，大家自然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赞赏起这个主意来。

方老爷满脸喜气，却突然注意到虽然不当家但是可谓是方家“活着的老祖宗”——二叔一直没有言语，他向来对二叔尊敬，因此谦虚地问道：“不知道二叔认为这样做可好？”

老人眼里精光一闪，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在方家不但德高望重而且每每都有真知灼见，此时众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将眼光锁定在老人的身上，许久，才听到老人坚定地吐出二字：“不妥！”

众人一阵惊愕，方老爷转念一想，或许二叔素来高傲，不愿意以这样攀附的姿态去讨好宁家。因此细心劝慰道：“二叔您也知道，我方家不过是靠着祖上累积下来的产业才能够有今日的风光，到了现在也只剩下祖上的名声罢了。旁人艳羡我们是名门望族，其实这些年来入不敷出，早就有坐吃山空的迹象了。”

“非是我愿意用自己的女儿来做交易，我向来也是疼爱可皖的，不过您也看到，宁公子一表人才，对可皖来说这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即使他日宁家不伸手帮扶咱们，可皖也算找到了个好婆家，有个好靠山。”

方老爷句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老人脸上却没有半点松动，“我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方家的基业重要还是清高重要我自然是懂得的。我说不妥，是说可皖不妥，若我方家想要求得这门亲事，非可卿不可。”

方家众人虽然对于方老爷对方可卿冷淡态度的缘由并不十分清楚，但是多年来方可卿在方府的地位众人心中也是洞若观火，所以即使那孩子在席上表现惊人，众人也完全闭口不谈。

听到老祖宗这样说起，众人顿时觉得老祖宗虽然精明一辈子，恐怕也是老了，那孩子在方家虽然没人欺辱，但所受冷淡不少，想必也不会愿意为方家出力。更何况，看当家的方老爷子的意思，明显是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攀上富贵。

“二叔何出此言？有可皖这个大姐在，怎轮的上她？”方老爷言语里似乎嫌恶得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及，但语气却还算谦恭。

老人环顾众人，虽然其余人不方便插嘴，但面容间已经明显不服，饶是如此，老人的神色也依旧没有任何松动，继续坚持说：“

方才席间老夫虽未刻意出面，但却一直细细留意那宁公子的神色，虽然表情上甚是配合众人，但那人唯有在可卿最初进来时眼角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对其余三个女娃倒是不曾有这份留意。况且……”

老人转身看向自己的侄子，语气里也多了些许的温柔，“三儿你心疼可皖，我这个爷爷辈的何尝不是？那宁府虽然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可那宁家公子却是整个江浙一带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更是时常流连烟花之地，对我方家来讲，宁府是棵大树，对于可皖来讲，嫁过去却是毫无依附可言。若那宁家公子对她不好，到时候岂不是害了她不成。”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适才他们只是看到宁府表面上的光鲜，却忘记了这一茬。老祖宗虽然深居方府大宅，一双慧眼却没有半点模糊。

听到这里，方老爷面上也明显有所好转，只仍是犹豫不决。

可卿？想到这个女儿，浮现在方老爷脑海里的便是和她的面容极为相似的云娘，可卿的娘亲，心里陡然烦躁起来，握着茶杯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爹，二爷爷说得对，那宁辰风若对可皖妹妹不好的话，妹妹可不是吃了大亏了。”方老爷的大儿子见自己父亲犹疑不决，站出来说。

“我们在这里商议得再好有何用？那宁家同意不同意可还说不定呢？”一直没有言语的方靖开口说道，语气里不无嘲讽，“我可是听说宁辰风醉心于凝翠楼的月湄姑娘，怕是根本就不想成亲吧？”

方老爷扫了一眼这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堂兄的孩子，若非他精于商道，怕是连坐进这书房的资格也没有。眼下却也没计较他说话的语气，毕竟那也是方老爷的一个心结所在。

方家虽然在门面上可谓和宁家门当户对，实际上就像方府有人瞧不起宁府一样，宁家人作何打算也不得而知。况且宁辰风向来不服管教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却听见老祖宗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若举可卿，此事必成。”

“既然太爷都这么说了，老爷您也莫担忧，且试上一试，能成便可扶持我方家，即使不能成也没有什么损失。”

“如果宁府愿意答应娶二小姐的话，即使做个妾又何妨？”

“对，老爷且先去探探对方的口风，我们也好从长计议。”

被这么一搅和，众人心里也都敲起了鼓，对这件事情倒是不抱什么希望了，此刻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劝慰几句，方老爷子才终于点了头，原本的商议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沉重的意味了，而这鸳鸯谱也被改的早已没了最初的模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