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简老板，赫斯古莱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来没有随身带着那么多的银票，这么办吧，你们暂且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家，取来银票，一次性结算完，然后咱们继续再赌——你们知道，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对于我家来说，绝不是什么问题。”

卓焓看了看简鹤与赫斯古莱，故作轻松地但却是异常艰难地挤出了一点僵硬的笑容，假作镇定地说道。

“呵呵，卓大少爷，这，可不行，”简鹤冷笑了一下，说道，“一百二十万两白银也毕竟不是小数目，尽管令尊家资巨富，但是我不相信你会顺利地拿到这些钱。”

“那，你想怎么办？”卓焓没有好气地问道。

“当然，我们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可是我们也不能硬逼着你交钱——你卓大少爷也毕竟是帝京名流，有身份的人，我们也不可能太不近人情。这个，呃——”他把目光投向了赫斯古莱。

这个红发胡人，此一刻依旧是一副不阴不阳的神情，他看了看简鹤，又看了看卓焓，依旧是目无表情的样子，说道：“卓大少爷，中原有句老话，先小人后君子，请您亲手签下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欠条，交给简老板作保，您就可以离开了，不过，还要有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卓焓依旧是没好气地问道。

“第一，三天之内还清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第二，做一个‘红发赌神’的巨幅匾额，明天邀请帝京赌界一干人等敲锣打鼓送到这里来；第三，当着大家的面向我叩头认错，邀请帝京赌界为我喝号带花，从今以后，你卓大少爷再也不可以踏入帝京赌界半步。”

“什么？！洋鬼子——”

卓焓只觉得气血一个劲的往上涌，他双眼喷火，紧握双拳，脚步便一点点的往前顶——

“诶诶诶，卓大少爷，”简鹤一下子拦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卓焓，满面严正之色，说道，“您——这就不对了，赫斯古莱先生说的，那可是没有任何问题啊，他说的这些，都是你们双方在赌约之中约定好了的，你赌输了，就得遵章办理，赌约在这里，大少爷请看——”

一张纸，挡在了卓焓的面前——正是他与赫斯古莱亲手签订的赌约，那下面还签着他的大名，捺着他大大的鲜红手印。

“更何况，怎么赌，赌什么，下多大注，选择多大赔率，赔额怎么给付，这些，都是你卓大少爷决定的。赫斯古莱先生还多次提醒你，只要你认输，就可以转身离开，并返还你的钱。可是，你都拒绝了。大家都可以作证。所以我看，赫斯古莱先生仁至义尽，而你么——”

“我怎么样？”

“哼哼，今天，你不按照赫斯古莱先生刚刚说的那几条来办，那么你卓大少爷，出不了醉逍坊的大门。”

“哼哼，你们他妈的这赌局有问题，你们联手算计我，我，我上了你们的大当。所以，这场赌局根本就不能算数，我签的赌约也不算。我，不会付给你们一分钱！”

卓焓没好气地高声喝骂道。

“嗯？！哼哼，大少爷，您——这话就不怕丢了身份？你可是咱帝京赌界的名流啊，也是帝京赌坊的常客，不会不知道咱们赌界的那些规矩吧？认赌服输，人人景仰；撒泼赖账，剁手砍裆！怎么着，你今天莫不是要赖账不成么？还是真要让人给你剁手砍掉裤裆？”

简鹤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喷火，一双贼溜溜的鼠眼死死地盯着卓焓。

卓焓从他那凶狠的目光中猛然明白了——他们，真的是一伙儿的。自己，竟然真的是被他们算计了。

“简老板，请您让开，”不知什么时候，赫斯古莱已经来到了简鹤的身边，脱掉了外衣，说道，“既然卓大少爷如此说话且如此不讲信义，那么，就让我的拳头来教训教训他。卓大少爷，只要你能把我打倒，那么，这场赌局就可以不算数——我，不会朝你要一分钱。”

“洋鬼子，去你妈的——”

卓焓飞起来一脚，狠狠地踹向了赫斯古莱。

然而那瘦肖的身影却是刹那之间不见了踪迹——卓焓一脚蹬空，瞬间就感到自己的胸前狠狠地挨了一拳头，那力道十足之大，仿佛是一记重磅铁锤无遮无拦的砸在了自己的胸膛上，他蹬蹬蹬地后退着，“啪嚓”一声仰面朝天摔倒在了地上——

“哗啦啦——”

赌桌上的赌具随着他那倾倒的身体被他扒得满地都是。

这洋鬼子身法竟然如此敏捷，快若闪电，疾似凌风，拳脚凌厉力道超凡，通过这一招便可知晓，这家伙绝对是一个武功高强而难以对付的个中高手。

“还不动手？”

——卓焓躺在那里向着马弁们高声喊道。

“他妈的，杀啊——”

“杀啊，救大少爷！”

“快救大少爷！杀啊——”

“杀啊——”

片刀，短刀，匕首，铁棍，马鞭，木棒，凳腿，赌盒……卓焓手下的马弁们纷纷掣出自己胸内暗藏的兵器以及随手抓来的家什，刹那间便与赌坊及赫斯古莱的手下人绞杀在了一起。

楼上七八个人，楼下还有三四个，一共十几个卓府的人，竟然几乎是在楼上楼下同时发动了袭击。

“奶奶的，”简鹤狠狠地骂道，“天底下就没有人敢到你简大少爷的赌坊来闹事。小的们，给我狠狠地打！”

“打啊，打他们——”

“打啊，把他们往死里揍！”

“抓住卓焓！”

“抓住他们，剁手砍裆！”

“别让他们跑了——”

“给我狠狠地揍！”

“往死里揍！！”

“噼噼啪啪！”

“叮叮当当！”

打骂声，哭喊声，惊叫声，兵器的撞击声，器物的破碎声，桌椅家什的倾倒声，交织在一起，楼上楼下顿时成了一锅粥。

“啊——”

“啊——”

“噗通！”

“噗通！”

“啪嚓——噗通！”

——然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在人家的地盘。简大少爷对于当下的这一切，事实上更是早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醉逍坊的“锁子”们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主儿。六七分钟的对砍厮杀后，卓焓手下的马弁们便开始一个个地仆倒在了地上。

“稀里哗啦——噗通！”

一个马弁被人狠狠地从间隔窗子上扔了过去，砸碎了窗子，砸倒了盆花，一头鲜血地栽倒在了地上。

楼下的马弁倒也足够勇敢，有的已经冲到了楼梯的中间，急欲冲上楼来解救卓焓，但是很快被人家一顿砍杀打了回去，好几个马弁被人家顺着楼梯扶手扔下去，有的还砸碎了木扶手，嚎叫着大头朝下狠狠地摔在了一楼的地板上。

“噗通！”

卓大少爷也再一次被人狠狠地打倒在了地上。

周围都是人家醉逍坊的“锁子”，一个个拧眉瞪眼面露凶光，高举手中的棍棒短刀，就要往下砍砸——

“住手！谁也不许动卓大少爷！”

一个声音喊道——正是简鹤。

简大少爷分开众人来到卓焓的面前，低下头来看了看躺在那里鼻子不断流血的卓焓，不阴不阳地冷笑着点点头，说道：

“哼哼，卓大少爷，怎么着？这滋味儿——是不是很舒服啊？”

“简、简大少爷，我、我错了，我愿意、愿意支付赌金一百二十万两，不过请、请简大少爷和那位、那位洋先生宽限、宽限几日，就行啊！”

“嗯？哼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简鹤冷冷地说道，“到现在知道认软服输了？你自己作到了现在，可怪不得别人。不过你说的这些事情么，我，可说了不算。”

简鹤说着站了起来，那张洋面孔却再一次的拨开众人出现了，他蹲下来，白脸蛋子上带着阴险的笑容，双眼死死地盯着卓焓，幽幽地说道：

“卓大少爷，我们本应该成为朋友，可是由于你自己的原因，我们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我，是不会改变的，我刚刚说过的那几条，是我们生死赌约之中约定好了的，你，必须遵照办理。否则，你绝对无法离开这里——哪怕你是虎蔻宫大管家的儿子，帝京衙内一枚。”

“赫斯古莱先生，我、我错了，饶了我吧！”

到了现在，那个不可一世的卓大少爷早已经不见了，变成了躺在那里流血蹬腿儿的怂包蛋一个，只知道有气无力的求饶了——他知道自己绝对斗不过这两个人，自己的性命就捏在人家的手里。哪怕就算是自己的父亲现在就在站在这里，今天，也注定是无法解救自己。

“嗯？哼哼，哈哈哈——那，好吧，如果——如果你卓大少爷实在无法按照赌约做到我刚刚说过的那几条呢，那么，我们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顺利的了结这一切。”

赫斯古莱说着站起来，在那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很快便再度扭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卓焓，不高的声音说道：

“这个办法就是：只要你卓大少爷愿意跟我合作，愿意一切按照我说的去做，那么，我保证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虽然生死赌约在我这里，但是我保证：赌债、赌约都可以不算数，过去的一切都可以不算，而且，我们还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真、真的？”

仿佛无尽的暗黑之中，倏地亮起了一点星火，卓焓在绝望之中蓦地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当他抬起头来看那个满头红发的胡人时，看到的是一张嘴角微微翘起的而得意至极的洋面孔。

瞬间卓焓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个早已经设计好的圈套，傻乎乎的自己就像一头蠢猪，只是一头就扎进了人家的这个圈套里。

可是现在已经由不得自己，生死赌约在人家手里，自己彻彻底底的赌输了，自己的一切，包括身家性命，都捏在人家的手里，所以自己，只有被人家牵着鼻子往前走的份儿。

“没错，卓大少爷，请——起来吧，”那洋鬼子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来，“请和我来，让我们好好谈谈，中原有句老话道：不打不相识，通过这醉逍坊的一战，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知心朋友。”

“谢谢，谢谢赫斯古莱先生。”

绝对没有选择的余地，卓焓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抓住了那只皮肤白皙的手——而那手上，正长满了浓密的红色“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