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前驻足了好一阵子，三个人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炉火依旧是燃烧的正欢，那欢伶伶红艳艳的火苗一刻不停的跃动着，“呼呼呼”的响声径直的冲进人的耳朵里，热浪炙烤着人的肌肤，令得这午夜时分的屋子里暖意融融，让人感到分外的惬意。

充斥人的耳鼓的，除了火苗跳跃的欢快声音以外，就是窗外潺潺的雨声，而这雨声反倒是增加了子夜时分的静谧。

“王兄，当那一日早晨当值太监撞响昆阳钟，而召集包括我们外域使节在内的所有人前往天熙宫参加早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天恩皇朝最黑暗的一刻就要到来了——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隐隐的听说，宫内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剧变，皇后被废，太子遇害，茯妍掌权。”

少顷，阿里木让赫率先打破沉默，不高的声音说道。

“唉！”

额王叹口气，轻轻点点头，说道，“是啊，除了我的皇姐御妹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上朝了——因为她们只有特别召见才能上朝。到了朝堂之上，我看到果然是那妖妇茯妍为当朝皇后驾坐金銮手秉国杖，黑斯麦尔则位列朝班群臣之首，我就知道，我，必须要做出什么了。”

“殿下，恐怕此种情况之下，那茯妍掌握皇权仅仅是第一步，且德王已死，迪王不在，娘娘被废，那么这种情况下，你作为皇子之首，就必定会成为那茯妍与黑斯麦尔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而必欲除之，他们之后的对你下手，也就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老道虚霖子接过话来，极为肯定地说道。

“是啊！正是如此。”

额王季谛再一次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一次的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便回过身来对着两个人说道：

“上朝之后，三弟俞王季坡听说他的生身母妃索额王妃已经被处死，当即就昏死了过去，是被太监们抬回虎雷宫的。那茯妍当众宣布由她执掌朝班，列数了琇德娘娘、我兄季庸以及索额王妃、陶俐王妃的所谓‘罪状’，宣布了对于她们的处置，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是啊是啊，也包括我！很多人只是隐隐听说宫内发生了惊变，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包括我在内。当我们这些外域使节听闻在一夜之间深宫之内竟然发生了如此惊人之骇变的时候，一个个吓得也是面若土灰，甚至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啊！毕竟，这完全出乎预料……”

阿里木让赫接过来说道。

“唉！妖妇茯妍，祸国殃民；黑斯麦尔，祸乱朝班！那一刻没有人能够当即对于她提出反驳，毕竟她皇权在手，且对于她们说出的这些，既没有人看到，我们也不掌握确凿的证据。不过短暂的惊愣之后，朝臣们，终归还是有人敢于仗谏直言……”

说到这里，额王季谛现出了些许欣慰的神情，满是回味地说道。

“是啊，忠臣心存社稷，逆党永留骂名！首先是七大宰辅联手发难——尽管事实上这七大宰辅隶属于不同派系，但是此一刻，他们却空前的一致——联袂提出要彻查皇帝患病、娘娘被废、太子与索额王妃遇害等等的全部事实真相，一致要求看到确凿可信的证据……”

说到这里阿里木让赫略显激动，不禁坐直了身子。

“嗯嗯，这也就为那妖妇茯妍首先拿那七大宰辅开刀而埋下了伏笔。”

“是啊是啊，王兄，由此可见，这七大宰辅之中，毕竟是忠臣居于绝大多数啊！”

“是啊！”

额王也是深表赞同。

“这么说，宰辅之中已经有人被处置了？老衲深居观中，只听说深宫剧变以及朝堂之上发生了激烈交锋，却无法知道具体之情况。”

虚霖子在其中插话问道。

额王点点头，又慢慢踱了几步，说道：

“那妖妇茯妍以当朝皇后掌权国母身份宣布：对于太子德王等人的处置是万岁皇爷亲自决定，证据确凿不必复查。他先以七大宰辅之中的独孤碧罗年事已高为由，宣布剥夺他宰辅权责，封他为‘养颐侯’，明升暗降，即日离京，事实上就是让他交出权力而贬到外地去养老。”

“啊？那独孤碧罗乃是三朝老臣，位高权重人人敬仰，侍奉先帝功绩昭昭，数十年来忠心耿耿，岂能够接受这样耻辱般的安排？！”

老道虚霖子不禁惊问道。

“当然！独孤大人一向刚直不阿忠贞不二，更是我父皇的心腹重臣，他当即列数了那妖妇茯妍与黑斯麦尔狼狈为奸祸乱宫廷残害太子荼毒后宫之种种祸国殃民的罪行，痛骂了那妖妇茯妍与那护国军师，也彻底惹恼了那妖妇，最后，被妖妇茯妍下令金瓜击顶了！”

“什么？独孤大人已经死了？”

虚霖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唉——”

额王轻轻点了点头，现出了一副无可奈何与无限惋惜的神情，再一次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地面，轻轻叹着气，良久没有说话。

“之后，正是额王千岁不惧淫威，继续率领着百官们一次次向茯妍持续发难，责问她如此之家国大事，为何不在朝堂之上交由百官群议，而是在后宫之中擅自做主，责问全部事件之真相，甚至以开国太祖‘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来质问她，让那妖妇也一度无言以对。”

阿里木让赫以极为赞美的口吻，向着虚霖子说道。

“无量天尊！额王千岁，您，真是不惧强暴，英武神明！”

虚霖子赞叹道。

“唉，如此情况之下，我当然要以家国大业为重，以江山社稷为本。孰料那妖妇以‘大不敬’为罪名，宣布免去我‘额王’封号，取消我一切权利，留守虎瑾宫思过，我愤而下殿，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对于我的破害已经不可避免！而且，我现在也已经不是额王了！”

额王季谛直直地盯着地面，颇为难过地说道。

“无量天尊！罪孽，罪孽！这妖妇祸国殃民，简直是到了无法无天之地步！将来必遭天报！”

虚霖子单掌稽首，口诵佛号，深深地慨叹道。

“额王，您走以后，七大宰辅之中的宣侃久与鞠世科自己宣布请辞，妖妇一律照准。至此，德王一系彻底覆灭。那茯妍宣布护国军师黑斯麦尔兼任宰辅之首，宣布班养易、门茨芬两个人填补继任宰辅之职，而他们正是那妖妇心腹，至此，他们几乎完全掌控了整个朝班。”

“嗯嗯，是啊！”

额王只是轻轻点点头，又一次站起来双手抱着臂膊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没有说什么。

“如此看来，当下情况之下，迪王不在朝中，德王派系覆没，万岁皇爷病重，琇德娘娘被废，那么只有八千岁坤王一派，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破坏，也完全可以与那妖妇皇娘相抗衡。那么在整个金殿之上交锋过程中，坤王，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么？”

虚霖子接着问道。

“坤王？哼哼，众所周知，他早就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早就有自己的阴谋，也早就有谋夺社稷登基坐殿的打算，这一点，恐怕是司马昭之心吧？所以他巴不得朝堂之上乱起来，也好从中渔利。故而整个早朝之中，坤王一直是一语不发，只是冷冷地静观事态之发展变化。”

额王季谛再一次坐下来，冷冷地说道。

“是啊殿下，就在您离开后不久，坤王也是第一个下了金殿而早早离开了，八千岁明显是在明哲保身保存实力，也正因为他实力太大根基深厚，那茯妍才没有敢于对于他动手。目前看来，朝堂之上已经形成了茯菱娘娘与坤王两个派系并立的局面。当然，外面还有迪王。”

阿里木让赫说道。

“是啊，目前看来，那妖妇一派掌控了整个帝京，而几乎整个的兵权么，还掌握在坤王手中——毕竟兵部司马蔺封启以及曾经的宰辅之首韩楚离，以及朝堂之上的数名武将高官，都是坤王的绝对心腹，我们不可能与他们抗衡，所以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四弟迪王……”

季谛极为认真地说道——此一刻，他的双眼已经放出了光华来，脸上满是期盼的神情。

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

“真不知道，迪王千岁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少顷，虚霖子打破沉默，说道，“现在铲除妖孽，消灭逆党，复兴家邦，重整朝纲的重任，就落在迪王身上了。只要迪王千岁能早一天回来，我们就能够早一天见到曙光……”

“我们，一定不会等太久的，一定！因为，我的御妹阿日朱丹已经去寻找迪王了。”

阿里木让赫接过话来，站起来说道，“那日早朝之后，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会对额王千岁下手，所以我就带领御妹径直来到了虎瑾宫。果然仅仅一个多时辰之后，御林军就包围了虎瑾宫。”

“是啊，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但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来的那么快。是那个御林军虎狮卫新任最高统领祖方亭宣读的圣旨——事实上，那必是那妖妇与那军师的主意，他们挟持父皇，假传圣旨，以天子之名滥施淫威，屠戮忠臣，直至谋害皇子。”

额王说道。

“没错！他们指责额王殿下忤逆圣驾，诬蔑殿下觊觎太子之位以及图谋不轨，要抓捕额王千岁交由刑部审讯——我相信事实上一定会秘密处决，而绝不是什么羁押审讯。所以，我与御妹阿日朱丹当即抽出刀剑拼死厮杀，保护额王殿下杀出一条血路而冲出了虎瑾宫。”

阿里木让赫转过身来，对着老道说道。

“是啊，没有你们兄妹，我恐怕早成了那妖妇的刀下之鬼了。杀出虎瑾宫后阿日朱丹公主当即离开帝京去寻找四弟迪王，而我们俩武功不好无法随行。现在，我俩都是朝廷重金悬赏的要犯，我们在这帝京的凄风冷雨之中四处躲避了好几天，才最终艰难的到达了这里啊！”

额王也是无限感慨地对着虚霖子说道。

“无量天尊！罪孽啊，罪孽！如今帝国遭劫，山河涂炭，奸佞当道，忠臣蒙难，只盼有明主出山，剿除逆贼，重整乾坤，扫除阴霾，复兴王权，而这明主自然非迪王莫属啊！二位殿下，你们就放心地住在这里吧，老衲以性命担保，我们，一定会确保二位殿下的绝对安全！”

老道虚霖子站起来，拍着胸脯，语气铿锵地说道。

“如此，就万分的谢谢道长了！”

“谢谢道长！您的恩情，我与额王殿下永远不忘！”

“无量天尊！老衲分内之事，二位殿下何必客气！保护好二位更是包括我们仟琅观所有道士在内的所有天恩臣民所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好，好啊！”

“呼呼呼——”

炉火依旧在欢快的燃烧着，红彤彤的火苗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芒，把三个人的人影清晰地投射在了墙壁之上，而外面的夜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是悄无声息的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