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邬白宿的话多少掺夹了调节气氛的逗趣意味，但仔细想想，他说得倒也没错。

尽管主体不一样，但视频中男孩所说的内容，想表达的意思，几乎和“缸中之脑”的理论差不多。

世界是虚拟的，生命是被控制的，每个人的人生如同小说，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剧本。

可这些都不是莫尘安真正在意的。

他真正在意的，是视频中男孩最后说的那段话。

去掉了大脑，但依旧活着，就能……看到世界的真相。

也就是所谓“真正的现实”。

……这段话是在告诉玩家，他们目前所见到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只有损坏大脑而身体不死，他们才能回到真正的现实吗？

“现实”是什么？而所谓“现实”，在副本里又有什么用？

一个卡顿而冗长的视频，几乎直接把莫尘安的CPU给干烧了。

他点开系统面板，在战队频道里沉默良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视频内容复述给千远好。

其一，频道聊天只能发送文字消息，系统自身又不带语音输入功能。

如果他想把视频内容复述给千远，就必须自己在脑海里把话重新整理一遍，再打字发送出去，意思表达上肯定会有偏差。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千远不一定理解“缸中之脑”这种假说。

虽然他确实很聪明，学习和推理能力都很强，但一想到上个副本对方连“过敏”都不知道什么意思，莫尘安还是止不住地感到担忧。

就在他斟酌着用词时，千远主动发了消息。

「【千远】：不用打字，我看到了」

莫尘安一愣，随即急忙问他，「你看到视频了？你怎么看到的？」

对方只回复了两个字：「直播」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手表发出声响。

莫尘安低头查看，原来是自己事先定好的闹钟响了。

——十二点已到。

·

医院二楼。

与“无人”告别后，千远离开房间，来到走廊，刚好与出32、33号疗养间的南极北极撞个正着。

南极抬着下巴，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道：“我找到了一间‘病房’，你们呢？”

千远点点头，“35号房间。”

北极不悦地“啧”一声，“32，就你对面那个……妈的，这副本在搞什么鬼，搜了五间房，只有一间是‘病房’！它‘病房’的数量倒底有多少？！”

“我也是搜了五间才出一间，33号房。”南极目光一扫，见女孩不在，便操控着人偶让女孩从34号疗养间走出，“呆在里面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搜几个房了？！”

女孩被他忽然放大的声音吓得一抖，眼眶通红，眼睑处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是不久前又哭过一场。

她哆哆嗦嗦道：“搜了……三间房……”

“嗯？”北极脸一沉。

女孩心惊肉跳，赶忙补充道：“不过！我搜到‘病房’了，就、就是34号……”

“呵。”南极冷笑一声，“32、33、34、35……”

“先前搜了十几间房都没出一个‘病房’，现在不但全部人都在最后时间搜出了‘病房’，‘病房’还都聚集在一起……”

他眯起眼，冰冷的视线在千远与女孩间来回徘徊，“你们俩个……不会有人在骗我吧？”

作为分身人偶的老顾客，南极当然知道，人偶虽然能在一定范围内完全控制被作用者的行为活动，却无法控制他们的系统面板，以及想法思维。

哪怕控制没解除，他们说的话，也可以是谎言。

“不不！我没有！”女孩慌忙摇头否认。

千远则是不紧不慢地从外衣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卡牌，呈现在南极面前。

南极一愣，单手接过。

依旧是纯白的底色，薄而坚韧的触感，只不过与先前递给他的卡牌不同的是，上面印着的图案变了。

南极拿出裤兜里的另一张牌，将两者放在一起对比。

大小，薄厚，底色一致。

第一张牌的图案是一个印着鎏金花纹的黑色长方体，模样南极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见到过。

第二张牌的图案则是一条丝带，颜色透明到几乎与卡牌底色融为一体，非常的朴素而单调。

南极看着两张明显出自同一系列的牌，端详了半天，都没瞧出什么名堂，最后只好把两张牌揣回了裤兜里。

都留着，没准后面大有用途。

而后，他高傲地仰起头，故作深奥地对千远表示嘉奖：“干得不错。”

千远：“……”

嗯，不错。

“不过。”

南极话锋又一转，“我仍然无法相信你们的话。必须给你们测个谎才行。”

北极精准吐槽：“疑心病。”

南极全当没听见，从系统当包里拿出两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环。

千远试着在商店搜索了下，成功再次找到原件。

「【B级道具·测谎环】：看起来朴素实际非常牛逼的测谎小道具，轻便小巧，容易携带，不按寻常原理对玩家进行测谎，检验真假能力一流哦～

作用：给任意生命体佩戴后，会对该生命体的每句话进行真假测验。如果该生命体说的话为假话，则光点变红，并释放电流对该生命体进行电击一次。

购买所需积分：」

揭开千远包住手腕的长袖，一个粗糙的塑料材质手环赫然出现在眼前。

南极表情鄙夷，把测谎环扣在千远手腕上，尽管嘴上什么都没说，但眼睛已经将他的心声赤裸裸地表达。

穷酸。

千远：“……”

测谎环冰冰凉凉，正中央是一个不断闪烁着绿光的小圆点，看着重，戴起来却如它的介绍所说，意外地轻，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南极重新把问题给两人问了一遍，在瞧见测谎环没有丝毫变化后，怀疑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嚷嚷：“这‘病房’出现的时间与地点未免也太巧了点，怎么正好就在同一时间同一片地点给我们搜到了呢……太戏剧性了。”

但更戏剧性的还在后面。

南极让他们搜索‘病房’的原因是为了通过归纳相似点，找出‘病房’相比于其他疗养间的特殊之处。

可四个人搜到的病房，竟是四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各有各的特色。

南极搜到的病房是一如既往地凌乱，被黑色液体与腐蚀的痕迹覆盖；北极搜到的病房是满地的残肢断臂，各种人体器官七零八落几乎铺满了整间病房；千远搜到的病房则干净整洁得奇怪，里面的东西缺三少四。

女孩算是其中最特殊的，她搜到的病房集齐了以上所有要素。

画风极度诡异。

“……”南极气得咬牙切齿，“都快到十二点了，蠢货，除了这些，你们没有一点别的发现吗？！”

北极顿时就不乐意了，“骂谁蠢货呢啊？你不也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找出来吗？！”

女孩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南极北极二人的氛围逐渐焦灼，似又有隐隐吵架的趋势。

关键时刻，是千远举手，打断了他们即将爆发的争吵。

他手里拿着一个从地上捡的小药瓶。

在几人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千远平静说道：“你们没注意到吗……所有‘病房’的床头，原先都摆放着药瓶。”

“这些药瓶，是其他疗养间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