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质疑、不满。

羡慕又嫉妒的眼神集中在台上劣质黑兔的骇人脸庞，漫不经心又掺夹酸涩的口吻构成喧嚣，如同层层堆叠的浪花，席卷翻涌。

台下群众躁动不安，难以置信的情绪充斥弥漫每个人的内心。

有人忍不住发出质问：“他刚进入劣质区，才干了一天的话！凭什么就能获得进入优质区的资格？”

诺安僵硬的笑容缓缓收敛，冰冷的目光下移，漠然扫视着人群，轻蔑得像在看一群滑稽的小丑。

“高质量动物选人可跟观赏日选拨不一样。”他说，“选拨挑出来的动物，进入优质区是要负责干活，给［天决者］更好的观赏环境的，因此才要考察你们的劳动成绩，并且，最后决定权在我和副院长手中。”

“而高质量动物选人，决定权完全在高质量动物自己手里。无论劳动成绩、容貌外表如何，只要他想，选谁都可以。”

“并且，在高质量动物被带离培育院之前，被选中的动物为了方便照顾其起居，可以与高质量动物一起，长时间居住在优质区。”

“——！！！”

一石激起千层浪，喧嚣声越来越大，再度投向千远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羡慕、惊奇的情绪几乎全部被愤恨所替代。

“可这也不对啊！”又有人叫喊，“他一个刚到培育院就进了劣质区的动物，连劣质区的门都没出去过！怎么会有高质量动物认识并选择他？!”

“还是说，他违反规矩，趁大伙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出了劣质区？!”

“……”

千远不由得多看了眼提出这问题的人。

不得不说，对方算是真问到点上了。

他在到本里的身份是培育院最新来的一批动物，也就是说，培育院并不存在设定上先前就认识他的npc；同时由于自身极低的气运值，千远并不觉得如果对方随机选人，会那么恰巧地就选到了他。

若真是随机选到的他，那这个选择，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选择他进入优质区的，一定是场地上认识他、跟他较熟或实力上不畏惧他的其它玩家。

不然一个人不会敢无缘无故地安排另一个陌生的人待在自己身边。

特别是，这个人上个副本刚杀了两个人。

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多半已深入人心。

——跟他比较熟的，除莫邬周三人，勉强能再算上一个不怕他的十八。

莫尘安选了小周，邬白宿不见踪影，十八不确定有没有被拉入副本，但如果是后两者选择了他，应当会想办法递些暗号给他说明下情况。

所以，对他进行选择的唯一极品动物，极大概率另有其人。

并且这个人，还不知用什么方法，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知道了他的编号。

“他没有违反规矩私自离开劣质区。”弗雷直直站定，声音低沉，“我基本全天跟他在一起。我没看到他有任何违反规矩的行为。”

“谁信啊！”猪人突然跳出来反驳，“你跟他关系好！说出来的话肯定是偏袒他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弗雷扭过脑袋，看着猪人愤怒的脸，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我……”

他刚欲再度辩解，脸色已完全沉下来的诺安却猛地大吼一声：“安静！！！”

声音震耳欲聋。

场面瞬间寂静。

“吵吵吵，吵什么吵？！高质量动物选谁、怎么选、为什么选是他的权力，我们无权干涉？副院长都批准了的事情，你们这群低劣的动物难道还想驳回去不成？！！”

额角青筋直跳，嗡嗡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厌烦，惹得诺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满意就憋着，憋不住就滚！滚出劣质区，滚出培育院！培育院有你没你都一样！！！”

“……”

无人吭声。

先前喊得最起劲的那几只动物，此刻都缩着脑袋，鹌鹑似地眼睛都不敢往上瞟一下。

没有人希望自己被逐出培育院。

逐出和被带走，结局是不一样的。

“……”

见站台下边的人都安静了，诺安又转过头，冷冷地对被吓得面色惨白的猪人警告一句：“P1018号，管好自己的嘴。”

“有些话，不该多说的，别说。”

·

一场闹剧在诺安的怒吼下草草结束。

八点钟之前吃完饭，八点钟后至十一点，是动物们上夜班的时间。

只有上了夜班，并完成晚上的工作量后，动物们才能获得明日早餐的使用资格。

前往优质区的时间在明早八点。作为即将入住优质区并照料培育院唯一一只极品动物的存在，千远虽然还必须按规定进行晚上工作，但诺安出于考量，最终还是放了些特权给他。

减轻了30％的工作量，并允许他提前半小时回到刚安排好的独立宿舍收拾自己，休息。

独立宿舍就在食堂五楼。与负责看管车间的少年是同一层。

像弗雷等选拔而出的十五名动物，则住在四层。

特意安排食堂独立宿舍给他们暂住一晚，是为了防止出现往年曾出现过的，被选中动物在睡梦中，被其他未选中动物嫉妒刺杀的情况。

食堂住着的都是有点地位的人，安保措施自然比普通劣质动物居住的宿舍楼要好。

工作内容依旧是枯燥无味的搬砖。

千远慢悠悠地把砖头往推车里放，目光瞥见周围人不怀好意的眼神，睫羽淡然地轻轻往下一压。

心中明了。

他们怕是要搞什么事情。

“汪涧。”

“汪！汪！”

小狗听见他叫自己，兴奋地跑到千远身边，冲他摇尾巴。

“想加餐吗？”千远问。

汪涧摇摇头，侧身躺在地上，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那磨牙？”千远又问。

“汪汪！”小狗“噌”地下又从地上爬起，高兴地冲千远点头。

于是千远看着那些不怀好意，似要挡他搬砖路线的人徐徐走近。

臂一抬，手一指。

“上，咬他。”

汪涧“嗖”地下就跟支箭似地冲了出去！

顿时听取“啊——！”声一片。

七个人，倒了五个，剩下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被眼前五人突然倒地尖叫的场面给吓跑了。

千远推着车，缓缓走到汪涧正死咬着腿不愿松口的那人面前，蹲下身，漆黑的瞳孔注视着他。

眼神淡漠，“我借给过你推车。”

惨叫的那人瞪着眼，大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满脸的憎恶，“什么借！你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你个不要脸的****！那是我的推车，把我的推车还给我！！！”

男人的话有部分被消音了，千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看样子也能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多半骂的很脏。

千远轻轻地点了点头，面对男人嫉恨而不知悔改的模样，没有生气。

只是对汪涧说：“加力。明天加餐。”

“咯啦。”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尖锐的叫音像一把要划破黑夜的刀，响彻天际。

按劣质区的医疗条件，这条腿应该是救不回来了。

千远站起身，冷淡地略过他身边。

对于几乎无时无刻需要干重活的动物而言，断掉一只腿，就跟丢了半条命没什么两样。

——这培育院虽然很真实，但终究是与他曾经居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不一样。

他所住过的“旧家”，虽然印象不多了，但依稀记得里面有和睦的兄弟姐妹，温柔的长辈，气氛比这里要好上不少。

这座培育院，简直跟一所等级森严、封建专制的监狱没什么两样。

千远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汪涧的帮助下，那些试图找他麻烦的人，最后都对他避而远之。

千远提前半个小时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任务，又在劣质区转了一圈，沿着区域边缘高耸的铁栏杆走了一段，最后才回到独立宿舍，准备洗澡，去去身上的污渍和汗。

独立宿舍设施简陋，面积一般，不过与先前狭窄拥挤的六人间比起来，已经好上不少。

灰色的床单上摆放着一套干净整洁的新服装，白衬衫黑长裤，甚至还有一双新板鞋，是他明天进入优质区要穿的工作服。

毕竟优质区住的都是身份地位较高的人，他们不能穿得那么寒酸就过去了。

千远比划了下衣服，大小刚好合适。随后他放下衣服，叫汪涧守在房门口，自己进入浴室洗浴。

手臂、胸膛、腰腹、腿。

凡是能看到的地方，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黑色不明物质，像是凝固的淤泥，又像是伤口结痂的痕迹。

瞧起来非常恶心。

可当千远伸手去触碰时，指腹传来的触感却又光滑无比，什么都没有，仿佛这一层物质只是个幻觉。

“咚——咚——咚——！”

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

这是十点钟的钟声。

千远听着钟响，忽然发觉自己的视线在变高，与此同时，皮肤上的黑色在迅速褪去，露出光滑的、洁白无瑕的肤肉。

像是上好的羊脂玉。

千远触碰动作顿了顿。

十点过后，他的身体就会恢复原样？

为什么？

思忖半晌无果，千远打开花洒，打算先洗好澡休息一晚，养好精神明天再继续寻找线索。

花洒声冲淡了钟声，水汽氤氲在磨砂玻璃上，模糊视线。

守在门口的汪涧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浑然没注意到，一块奇怪的阴影，在它眯起眼睛的瞬间，顺着门缝，钻入了房间内。

一只猩红狭长的眼睛从中睁开，愉悦地欣赏洗浴之人在磨砂玻璃上，倒映出的模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