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放荡不羁的第二人格阿德萨斯，第一人格方珩稳重、自持，平淡无波的语调听起来甚至有些古板，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好接近，但不好相处。

在身体控制权方面，方珩一直都是主导者。

只不过游戏里危机四伏，更适合阿德萨斯这样的疯子去闯，所以副本进程中方珩显少出面，只默默待在精神世界的角落里。

观察、推理，与阿德萨斯进行交流，提醒他别光顾着杀人打架，任务进度也是要推的。

但现在，情况有些特殊。

方珩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出来掌控身体，阿德萨斯一番操作，能让莫尘安对他的初始印象降到负分。

这样还怎么在一起呢？

莫尘安狐疑地看着方珩，似乎不太相信，两个瞧起来截然不同的人格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进行切换。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缓缓地伸出手，“你好。叫我送葬就行。”

两人一本正经地握了下手，方珩彬彬有礼，没有对莫尘安做出过于亲昵的行为，甚至还为啊德萨斯的举动抱歉，谴责他不该以所谓“理想型“为借口对莫尘安进行骚扰。

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气得阿德萨斯在脑海里大吼大叫：“我们是一体的你个卑鄙小人装什么装？！你敢说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敢说你不想把他摁在床上**然后抱起来***再****最后进浴缸里***？！！！”

虎狼之词充斥于耳，方珩面不改色，转头又与千远交流起来，模样平静自然到仿佛他对莫尘安一点特别的意思都没有。

看得阿德萨斯更生气了，“你个闷骚别装了行不行？！去大胆示爱啊！你不去追他他怎么成为my wife ？！万一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所以，这具尸体并不是你的杰作。”

迎上千远冷峻的目光，方珩推了推眼镜，淡然道：“显而易见的答案。”

“我的武器是朴刀，而这具尸体上的痕迹都是抓痕或咬痕，明显是被某种野兽般的生物撕咬至死。”

“刀痕与抓痕，我想你还是分得非常清楚的。”

千远沉思片刻，忽然拿出一剂试管，将里面的透明液体都倒了下去。

液体触碰到尸具的那一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

“这是什么？”姜若允好奇地问。

“圣水。积分商店里买的。”千远回答，“书上说，圣水有驱逐、伤害幽灵的效果。凡是碰到圣水的地方，幽灵都会感受到灼烧一般的疼痛。”

“这个人是被明日幽灵杀死的”

千远丢掉空了的试剂瓶，观察一会儿，发现尸体身上套着的衣服是女仆群后，又说，“不是玩家，是npc。”

中午聚餐的时候千远就注意到了，除去姜若允，其余12位玩家皆为男性，没有一个人是被系统分发到女仆装的。

在正常无女装爱好者的情况下，这具尸体不大可能属于玩家，而应属于某个女仆npc 。

但具体死的那个npc ，线索太少，千远也无法确定。

更重要的一点，管理区作为安全区域，按理来说不会有怪物敢闯入。

可现在怪物不仅闯了，甚至还在大门口哗哗撕人。

“……是副本bug 。”千远作出猜论，“这片安全区存在漏洞。”

姜若允眨了眨眼，迟疑道：“那……我们要休息会后转移阵地吗？毕竟这里也不绝对安全……”

“转移不了。”千远否决道。他的目光瞥向正坐在地上歇息的莫尘安，“弗雷知道我们待在管理区，会在管理区附近进行游荡。以我们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再与他进行追逐战。”

“我赞同。”方珩也说，“我目前的状况，也不适合继续出去冒险。”

最后，众人讨论一番，决定干脆就在管理区内休息。留一个人负责放哨，有什么情况立马叫醒其他几人。每两小时轮一次班。

只要到了早上，培育院中的一切便又会恢复正常。

第一个负责放哨的人是方珩。千远第二。

莫尘安带着伤，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姜若允身体虽并无大碍，但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杀，绷紧的神经一松，倦意很快就上涌，把她吞没。

一人一狗抱着睡觉，倒也安稳。

千远原本只想着闭眼小憩会就好，没打算睡着。

但这困意就跟会传染似的，眼睛闭起的那一刻。

他倏然堕入了无底深渊。

·

今天是待在培育院里的第……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留下浅淡干涸的划痕。

没水了。

少年捏着笔，摇了摇，确定笔芯中真的一点墨水都不剩之后，合上日记本。

站起身，离开长椅，离开了荒芜的花园。

——今天是他待在宠物培育院的第103天。

少年抱着本子和笔，安静地走在被围栏隔离的小路上。莫约十一二岁的年纪，粉雕玉琢，一张脸虽还未长开，却已精致漂亮得不像话。

上好丝绸制作的长袍穿在身上，纯白无瑕的似雪，走动时流动的褶皱就像涓涓细流，轻盈灵动；配上少年垂肩的乌黑长发，愈发显得他不像个人间的凡人。

倒更像某位不慎坠入凡间的神。

少年通过通道，独自一人回到楼内。这条路他走过许多次，每次都只有他一人走，也只会有他一人走。

因为这是副院长专门给他开通的“特殊”通道。

隔绝外界，隔绝他人。尖锐、生锈的铁丝，边缘是锋利的突刺，尖利到连小鸟都无法驻足停留。

会被刮伤翅膀、会被刺穿脚掌。

会死。

少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难受，他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孤独”，只是疑惑：为什么自己不能跟别人接触呢？就连一只小鸟，一朵盛开的花都不行。

为什么他一定得是一个人？

他问副院长。

副院长正在办公桌前忙碌，美艳而不失典雅的女人是他来到培育院、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

也是这么久以来一直负责照看他的，他最信赖、也唯一一个只能信赖的人。

至于睁开眼之前，十一岁之前的记忆。

男孩没有。

他连名字都没有。

他的人生、记忆、情感，一切都从十一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