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紧张地想，太后将自己召到这隐秘的宫殿深处，将自己不轻易示人的寝宫向锦绣敞开，当然不会只是想听自己说说德文郡主和翠儿姐姐。

“等等太后，奴婢还有话要说！”

锦绣赶紧开口。却见太后双眼一睁，目光炯炯地望着她。锦绣一阵庆幸，幸好……，太后可根本没想休息啊。

锦绣迟疑地望了望四周。太后会意，向福妈妈示意。福妈妈领着两个贴身宫女，悄无声地退了出去。

太后这才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锦绣心中耿耿的，却又克制着，两只捏在一起的手，悄悄地将顶针换了只手。

太后却已经瞧见她的小动作，只当不知，看她如何反应。

锦绣语气平静，遮住了千山万水，只有那平平淡淡的叙述，好似一切都发生在别人身上。她道：“奴婢收到了一份礼物。”说罢，将手掌摊开，顶针上的红宝石辉映着金色的托环，小巧华贵。

“很漂亮。”太后赞叹了一声，却毫无感情，只是在等着锦绣的下文而已。

“这是……景王殿下送给奴婢的礼物。奴婢不敢私藏，交给太后发落。”锦绣表面平静无比，内心却翻江倒海。

她就这样“背叛”了元恒，将元恒一颗火热的心交了出去。

摊开的手掌在微微发抖，那颗安静的红宝石对自己的价值却浑然不知。它早已不是一颗宝石，而是锦绣向太后投诚的一颗问路石。

“你见到他了？”太后淡淡地问，好似完全不关心答案。

锦绣不敢犹豫，却又不可能不犹豫，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动摇，心虚地说道：“未曾见到，是世子转交给奴婢的。”

“那你就收着吧，也是他一片心意。”太后极快地说，似乎想都没想。

锦绣却道：“奴婢是太后的宫女，他是景王殿下，奴婢不敢受他这份心意。”

太后嘴角似有笑意：“你将这玩意儿交给哀家，他也不得而知啊。接不接受心意，也不过是你自己心里头的执着罢了。所以，拿着吧，哀家知道你的心意就成。”

听这话的意思，太后并不看重这礼物到底落入谁的手，她看重的是锦绣是不是诚实，是不是向她坦白。

甚至，如果她真要在将来的某一天，用锦绣去对付元恒，那么她甚至是希望锦绣接受元恒的心意的。只要这个“接受”并不是出自真心。

锦绣要表现的一切，或许并不是“不接受”，而是“不真心”。

“奴婢的心意，对太后已经说过了。多说无益，太后且只看奴婢的表现便知。”锦绣说得想吐，真是觉得自己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或许，能将呕吐克制住，是成熟的一大标志。

“表现很好，哀家也不会亏待你。”太后挑眉，提高声音喊道，“福妈妈”

福妈妈应声而入，垂手等待指示。

太后望着锦绣，眼中并不是宠溺，而是一种玩弄着股掌中玩物的得意与恩赐。

“哀家知道你想要什么。”

“嘎……”锦绣有点懵。

“你不就是不喜欢和人混住嘛，爱清静。”

这倒是出乎锦绣的意料，脱口而出：“太后如何得知？”

“这宫里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哀家的眼睛。哪怕是宫里的哪只老鼠想换个姿势睡觉，只要哀家想知道，不出半个时辰就一定会知道。”太后的话，得意中透着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

谁说不是呢，当时与锦绣争屋子的可是太后派来的堆雪，她能知道，简直再正常不过。

算了，我不能显得比太后还聪明。当下摆出恭敬的表情，大呼“太后英明”，反正“皇上圣明”“太后英明”“皇子聪明”之类的标语肯定是不会出错的。

太后对福妈妈道：“去给锦绣换个地方住，锦绣是伺候佛堂的，不能沾了那些俗人的世俗气。”

福妈妈却道：“长寿宫的宫人舍已颇为拥挤，要再辟一间空置的出来，只怕是不能了。”

锦绣可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她是真的很想住得清静，立刻说道：“便是奴婢养伤的屋子便很好，虽说破旧，奴婢可以自己清理，只求太后赐一房简单的床榻案几，奴婢便能入住了。”

太后点点头：“这容易，回头福妈妈会安排的。你可以退下了。”

锦绣从漫长而华丽的通道走出去的时候，几乎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了。元恒的顶针没有失去，竟然还得了一间屋子。

不过，她也清楚，太后给这些，绝不是白给的。这是太后给的甜头，她安锦绣是必须领情的。

望着锦绣欢天喜地退出去，妈妈却脸色愈加谨慎了。她不解地问道：“太后果然要这么赏赐她？”

太后的脸色却顿时变了，咬着牙道：“赏赐她？呵，哀家刚刚恨不得直接杖毙了她。”

福妈妈一凛，轻声道：“太后……”欲言又止。

“哀家最讨厌有人说谎。偏偏她就不老实。”秦太后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犹在晃动的珠帘，“恒儿就在世子府，他们也分明见了面，只不过这丫头舍不得把恒儿供出来。”

“难道太后就容忍她这般欺瞒太后？”福妈妈不解。

她伺候秦太后多年，从来只看到太后斩草除根，还真没怎么见过欲擒故纵。太后的脾气，从来没耐心也没必要欲擒故纵。

“她还在犹豫中。要想她的心倒向哀家，便只能给些怀柔。你也看到了，惩诫对她毫无用处，廷杖都能扛下。今天能交出顶针，虽未全部交代，也算是投石问路，哀家且不拆穿她，若日后能渐渐为我所用，定是事半功倍。”

福妈妈一听，果然太后好心机，虽没怎么玩过“欲擒故纵”，可是一玩起来，便是极其专业的出手。当即佩服地说了句“太后英明”，而后竟无言以对。

对于锦绣的搬动，宫女们都十分惊讶。但凡是住过那种大通铺的人，若再问他要何种样的屋子来住，十有八九都是宁可房间差点儿，但是房子却要私密够转动。

所以，锦绣竟是以一个新人之姿，达成了那些宫女们奋斗好多年都未能搞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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