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也有分寸。为避免“诉说”沦落为“诉苦”，小倩控制着情绪，细细地说了些谢宜春的喜好和脾性。当然，怨言总是难免的。

“王妃如今怀着身孕，吃东西也没什么忌口吗？”锦绣很虚心地问，就差拿着小本子出来记录了。

小倩撇嘴：“什么贵吃什么。怎么麻烦怎么吃。”这几年在宫里也没白混，当真是极会总结啊。

锦绣笑道：“算起来，德嫔的月份比王妃要大些，至今却还在害喜，胃口很不怎么样。这样比较，王妃真是有福的了，最起码口福有了。”

旁边走过一个小宫女，听她们在说王妃的食欲，热情地接了一句：“我们姑姑去王府接人的进修，王府的姐姐们还关照来着，说王妃自打怀孕以来，胃口一直地好。姐姐们还说，都得生儿子的才会这么有口福，真正是生小世子的相呢。”

小宫女能这么心无芥蒂地说，自然是不知道锦绣的身份，倒也免了锦绣的尴尬。“是啊，王爷与王妃成亲多年才怀上，这个头胎，自然是要多矜贵有多矜贵的。”

“我们姑姑还说这个是奇事儿。从来哪家的女眷于生产上头要是艰难些，都会请名医诊治。景王妃这么些年倒是沉得住气，还果然如愿怀上了。”

锦绣一听，这里头有文章，装作闲聊的样子说道：“我们旁人哪能知道呢，说不定人家私下有找。”

小宫女们平常受的训诫是少说话多干活，尤其宫里的闲话少说，小心祸从口出。但是从来没有禁止她们说宫外头的闲话，且谢宜春又是搬走了，小宫女们也是很乐意在这个宸宫大宫女跟前显摆显摆的呢。

“我们姑姑伺候了多少待产的嫔妃娘娘了，连外头那些贵族家啊、大臣家啊，也少不得请她帮着找人，祁国从御医里头数起，到京中名医，在千金科最有名的那些，个个都认识，就没听说有一个去过景王府的。”

小倩不喜欢谢宜春，也知道锦绣与谢宜春不睦，虽没去打听这个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锦绣肯定不乐意听到谢宜春的好话。听小宫女说了这些，未免有些悻悻的：“运气好罢了。”

小宫女却没看出来小倩的不快，羡慕地说：“这真正是福气啊。”

这话连锦绣听得都有些刺耳了，但人家好歹也说了这么多，倒也不好伤人家，便客气地道：“我们当宫女的，做好自己本份，原也不用羡慕旁人的，各自有各自的福分。”

小倩赶紧道：“可不是，锦绣姑娘这样的，就是宫女里边头等有福的。”

小宫女也跟着夸了一番，见锦绣懒懒地并不想接，倒也识趣地告辞而去。

锦绣是假以了解情况的名义而来，也不宜多行刺探之事，跟小倩闲聊片刻，得了好些想要的信息，又塞了一只上好的镯子在小倩手里，算是谢礼。

小倩吓了一大跳，人家也是宫里行走的，瞧得出东西的好坏，只觉得自己也没替锦绣帮什么忙，这么重的礼，不敢受啊。

锦绣却道：“今儿你跟我说了，我在王府里才好防范，也是麻烦了你呢。再者，我也不全为今次。之前在静思堂，你我都小，你帮了我不晓得多少忙，仅这一只镯子，我还觉得轻了呢。万万别再推辞了，往后，我还想与你多处些友情呢。”

小倩这才收了，又笑道：“既然你说了往日情谊，你也不该这么见外，以往咱们有什么？一穷二白的，不也照样相互扶持，这是做朋友的本份。”

患难之交总是格外念情，今儿小倩又帮了一回，锦绣是真正记在心里的。

回到宸宫，御书房的门还是关着的，元恒还在里头，而浦言良与宋熙在外头，再隔几步，玉娇也守着。

浦言良正在给宋熙训话，说他刚刚召陈统领的时候，说话太嗦，陈统领是个古怪人，今儿看起来心情还好，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呛声，呛得你狗血淋头的，多不好看。

宋熙哎哎哎，是是是，反正只有应声虫的份儿。

咦，陈其来了？

“皇上召陈统领来的么？”锦绣问。

浦言良道：“陈统领前来求见，皇上恰好也想找他，便巧了。”

锦绣不由朝御书房望了一眼，陈统领也是个异人，宝庆帝能让他也参与到父子密谈，可见对他的信任。

可锦绣心里却是担忧的。陈其一参与，就谈不上对宝庆帝的开解了，绝对成了密谋，这君臣三个密谋的事儿，以前最多的就是怎么对付秦家。

既不能满门抄斩，又要杜绝死灰复燃，以宝庆帝为首的集团打压起秦家来，也是很辛苦的。

正胡乱想着，里面却有人出来了，正是元恒和陈其。

“父皇想见你。”元恒竟对锦绣道。

哎，肯定是几日没伺候皇帝，他不习惯了呢。皇帝长得再年轻，终究也是老年人了，有时候习惯还真的不能随便改变。

“我与陈统领还有事要谈，回头在畅春苑等你。”

哟，倒是很有情调嘛。春天，畅春苑的景致可美了，去那儿谈事情，绝对能谈出感情来。可惜，是两个大老爷们。

两个大老爷们没啥想头，去畅春苑谈半日感情也生不出什么来。可御书房里头的宝庆帝，真是让锦绣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为何朝臣们、嫔妃们，都看不出宝庆帝的老态，又或是看出了，却不愿意说。

在锦绣看来，宝庆帝真正就已经是一个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了。

可天知道，就在两年多前，她第一次在沉香殿偶遇宝庆帝，他还是一副中年儒雅知识分子的模样。

人，怎么可以瞬间老去？

她不由想到了慕容皇贵妃。如果要说“瞬间老去”，谁还能比不过她？顿时，不寒而栗，只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

“锦绣参见皇上。”再如何内心惊惧，声音是俏生生的，笑容也是灿烂烂的。锦绣从来都不想把负面的情绪传给别人，自己兜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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