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林睿言却笑着摇头，“人固有一死，林家已亡，我并不准备苟且偷生。我们林家世代忠良，皇上要我爹死，想必我爹并无怨言，他一向唯君命是从，我虽然纨绔，却是林家的子嗣，自然也不会忤逆我爹的意思抗旨。只是如此大尧，皇上亲奸佞，远贤臣，大概离灭亡也不远了吧，我林家不过是死在大尧前头而已。”

“睿言！”杜豫徽出言阻止，这是大逆不道，“你注意言辞！无论如果，三纲五常不可违背。”

三纲五常是杜豫徽的人生宗旨，可却不是杜青薇的，杜青薇抓着林睿言的手一紧，满目凄色看着林睿言，“你死了，叫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该怎么办？你就不想想我们会很悲痛吗？”

“如今大家心里清楚我林家是被冤枉的，如果我逃了，漫说别的，这抗旨不尊却是十足的落实了，就单凭这个罪名就能灭族，那我林家就不是冤死，而是罪有应得，焉能因我一人的性命辱没林家世代忠心耿耿？”

林睿言是纨绔子弟，但也是林家的纨绔，是林家教出来的孩子，终究有林家的骄傲和林家的固执。

“保全一个名声又有什么用？”杜青薇怒声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能为林家讨回公道！”

林睿言含笑看着杜青薇，看着他的小女孩，目光满是宠溺，“你见过那个由皇帝定罪的灭门案，还有平反的吗？青薇，我并不能靠抱着这样的奢望活着，何况，我知道，林家的倾灭是必然的。”

剩下的话，林睿言没有再说，可是每个人却都清楚的，纵使夏侯家在百姓和百官心中是怎样的忠君为国，可这些当事人却一直都很清楚，夏侯家对宣城虎视眈眈多时，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杜青薇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可是，我不甘心，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睿言，我不同意！”

看着那两个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林睿言那脉脉含情意味着什么，杜青怡拉着杜豫徽走了。

林睿言抬手本想用袖子替她

拭泪，看到血迹斑驳沾满灰泥的衣袖，他又放下了，黯然低下了头。

他本想娶她，爱她，护她，宠着她，可现在，她就在他眼前，他没给她幸福，反而让她为他哭了，而他却连替她擦泪都没法子做到，直到这一刻，林睿言才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他的小女孩。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这次是林家输了而已，”林睿言温柔地笑着，“富贵险中求，宦海沉浮，谁心里没准备呢？”

谁家神采飞扬的少年，即使蓬头垢面，依旧绚烂如烟花，璀璨如星辰，这世上，如此这般卓尔不群的少年状元，只有林睿言一人，叫杜青薇心如刀割。

“睿言，”杜青薇死死握住他的手，“我不要，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林睿言干裂的嘴唇轻轻贴在杜青薇的手上，珍惜如吻着自己的心，他抬眸，眼里爱意浓浓像是要溢出来，“我一直都很难过你不让我帮你，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林家牵扯在内，可是啊，我还是难过，终究你没选择让我与你生死与共。既然你不想我插手，我就不插手，我想啊，等到有一日你大事已了，大概会想要一个幸福的家，那我就守在原地，等你回来。”

那日杜青薇第一次去林府的时候，他曾对她说，千山万水后，也许会有另一番柳暗花明，其实他想说的是，等千帆过尽，我陪你看细水长流。

杜青薇眼泪流得更凶了，“睿言，以后我们都在一起，所以求你不要一个人走，这样我会害怕，从小你都在我身边，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杜青薇只有在林睿言面前才是脆弱的，因为这是她的睿言哥哥，那个陪着她从十岁走到十六岁的少年，占据了她成长中最重要的六年时光，他们是比亲人更亲的两个人。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知道的，你其实并不需要我，”林言睿和煦地笑着，“青薇，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终有一日你会发现，没有我，你的人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因为，我比你更清楚，我不是那个能陪你看细水长流

的人，”

说着，林睿言眼里宠爱和悲痛交加，看得杜青薇心颤，语声悲切，“你胡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对我来说，你就是你，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睿言，求你活下去，好不好？那怕是为了我，求你活下去！”

“不好，”林睿言轻道，“青薇，这一生唯有这件事我是不能答应你的，我希望你忘了我，不要因为我而恨。”

可她如何才能不恨？即使大尧江山倒，夏侯家灭门，杜青薇也不能不恨，那种刻入骨子里的伤痛，是无法磨灭的。

杜青薇被林睿言握在掌心的手颤抖不停，她一字一顿分外清晰地道：“我做不到……”

说话间，牢头忽然急急忙忙走了过来，“杜小姐您赶紧走吧，圣旨来了！”

“什么圣旨来了？”杜青薇厉声问道，明显感觉到不对，“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圣旨？”

牢头为难地道：“小的也不知道啊，只知道传旨的公公已经来了，求您了，赶紧走吧，皇上有旨一概不许探视，要是被人知道小的放你进来了，小的性命不保啊！”

“不！”

“求您大发慈悲可怜可怜小的吧！”

“睿言！”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牢头身后的狱卒急得恨不得上蹿下跳，“怎么办？来不及了，要是让上面知道了，我们都死定了！”

牢头无奈，对着几个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匆忙上前，一人捂住杜青薇的嘴，两个人拖着杜青薇拐个弯闪到一边，杜青薇死死扒着墙不肯放手，却也发不出声音。

传旨的内监已经来了，牢中昏暗还混杂着一股难闻的气息，那两个太监不愿多留，其中年长些的那个便立时扯着尖细的嗓子道：“传皇上口谕，宣城太守林豪擎谋逆罪祸及子孙，其子林睿言按律赐死。”

那年小些的太监便捧上了一个小细瓷瓶，杜青薇奋力挣扎着，狱卒叫苦不迭，只能大力死死按住杜青薇，捂住她的嘴，下手就有些狠，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