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过去，嵇绍仰着头看着谢锦，他的脸色很差，唇角发白，三日未进水米，即便他是个习武之人，此时也变得十分憔悴。

但是即便憔悴，他也没有任何的屈服，此时他的妥协是因为他实在忍不住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对峙，毫无结果的等待与消磨。

疲惫的眼底带上了一些期盼，嵇绍眸光定定的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谢锦始终都没有出声，一直在他面前站着，就像是一座雕塑。

周在外面没有听到声音，又没有感觉到谢锦出去的气息，不由伸出手指戳破了一点窗纸，从圆孔中看过去。

“不。”他听到一道沉静的声音回答。

谢锦沉默的看着嵇绍：“若是你真的答应，那便先救晏江吧。”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去她想答应的冲动，换成救晏江。本来抓嵇绍过来，也是想请他治弈的腿，如今他好不容易答应了，她心中是多么的冲动，想叫嚣着答应，就让他治弈吧，反正他也不会救晏江的，反正晏江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不如就答应吧。

可是话在嘴边，她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弈还活着，但晏江一旦被放弃，他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白衣少年，雪衣乌发，钟灵敏秀。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他会消失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哪里都没有他的名字与痕迹。

谢锦无法想象这样的结果。

“我过了，我是不会救他的，如今我们各退一步，这样还不行吗？”嵇绍头疼的几乎要裂掉，明明他才是掌握主导的那一个人，为何他现在那么被动，就连退步，她都不愿意。

“为什么不能救晏江呢，你以前不是也救过吗？”谢锦忽然开口，眉目中带着几许不甚明显的疲色：“那时候他受伤昏迷不醒，你还彻夜翻找医术找寻办法，为什么现在不行？”

“不一样！”嵇绍紧盯着她，否定的道：“这怎么能一样，那时候我还没有报仇，他怎么能死！”

“那你现在就报仇了吗？”谢锦步步逼近：“他现在命悬一线，只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撑不住了，又不是你报复的，你什么都没做，就自己已经报仇了吗？”

嵇绍呼吸都一窒，盯着她没出话来，谢锦继续道：“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杀了他的，倘若他死了，那你日后做什么，做一具行尸走肉吗？他即便死了也跟你没有关系，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你只是一个在最后关头不愿意出手的懦夫，他的下场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你还是像之前一样，碌碌无为的活着，连个目标都没有。”

“不要再了。”嵇绍头疼的闭上眼睛，想抬起手抚住太阳穴，却被绳挡住了他的动作，两只手腕因为被长时间的束缚，勒出两圈青紫的淤痕来。

“我不会救他的，你不要再了。”

谢锦看着他痛苦的模样，顿了片刻之后再开口：“那么，你当真是希望他死去吗？”

她的声音陡然平静下来，就像是方才还汹涌的波涛突然失去了风的助力，失去了方才的咄咄逼人，一下变得如同安静的溪流，缓缓的流淌下来。

“嵇绍，你真的希望他就此消失吗？”

这声音如同清凉的流水，透过窗户传到周的耳边。

这一刻，他心中也有些悸动和感激起来，为谢锦的坚持，在这种时候，除了他们这些手下，还有人真心的关心着晏江。

而这个女的情感也让他心中生出几分感慨与惋惜，只是他没有立场做什么，只能在窗外静观其变。

“你根本就不是想要他死，答应我，去救他吧。”

“不。”嵇绍的声音已经有一丝丝不明显的动摇，但依然还是坚定：“我不会救他的。”

不只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仇怨，还因为，晏江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普普通通，与这世界毫无关系的人，他已经与大周的国运相连，只消举手之间就能让大周陷入战乱之境。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机会，这天下就能成为他们的一局棋。

“你要救他！”

“不！”

“你必须要救他。”

“不！”

室内突然传来一点撞击声，里面一静，周转过头透过窗户口看进去，却只见到谢锦一手执剑，抵在脖上，面色平静的道：“嵇绍，算我求你，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答应会救他，那么我这条命你就算拿去也无妨。”

周倒吸了口凉气，手搭在窗台上，几乎是强行压下冲进去把剑夺过来的冲动。

但即便如此，他心中的震撼也不曾少掉一分。

那个女，她竟然……

为了公，宁愿付出性命。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早已与公决裂，明明两人相见时她的态度是那般的冷，如今怎么会愿意付出这么珍贵的东西，只为了换公一个活命的机会。

周圆睁着眼睛看着里面，心潮就如同遭遇风浪的波涛起伏不定，他差点想要冲回去，告诉晏江，他今天在这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嵇绍定定的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上也是动容，两人对视了良久，他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沉重的气息，偏过头，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他就这么值得……哪怕，你付出性命也要救他？”

闻言，谢锦仿佛听出了什么苗头，心中涌上来一点点的喜悦，面上却依旧冷静的道：“不错。”

嵇绍回过头来重新看她一眼，眼中情绪复杂难言，声音也有一些冷：“你可知道，你的性命在我这里也不值钱，我与你无冤无仇，要你的命做什么？”

“我知道。”谢锦的声音平静的有些可怕，她定定的看着嵇绍，突然双膝一弯，毫无预兆的，没有任何前提的，蓦然跪在地上。

双膝与地面发出清脆的一阵声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击在嵇绍和周的心上。

谢锦低垂下头，狠狠的咬住下唇，撒手丢掉了剑柄，但她的脖颈上还是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正在一点点往外沁着细的血珠。

“我的命不值钱，但我求你，只要你愿意救他，无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只要你愿意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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