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深情肃穆，动作也颇有规律，不像是乱来，那一声暴喝之后，静下来的人终于有些开始相信，她这是在救人了。

而苏挽月将那外衣褪去之后，其实稍微老道点儿的已经看出了她是个姑娘的事实。

所以，所有人都安静地看她做，后面有看不见的，也是小声问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就小声给他们解释。在这样的相对安静的环境里，苏挽月渐渐将自己的心完全投入进去，不管周围的人和事。

没多久之后，天彻底黑了，就有甄府的人递了灯笼过来。但是周围围着的人着实有些多，没办法直接就送进去，只能由外向内传递进去。

不管是不是老顽固，这会儿也是伸出手慢慢将灯笼接力传了进来,以便于正在进行施救的行动进行的更加顺利。

苏挽月不知道那位姑娘为什么会在短短时间内溺水成这样，但是她一直都没有放弃。二十组心肺复苏之后，她将人直接抗在了肩上，抬手去拍她的背。

虽然她力气不小，但是这么长时间下来，还真是有些累的。这时候，身边离得近的人就学者她的样子帮她拍那姑娘的背，来减缓一下苏挽月的压力。

不过，姑娘整个人都湿淋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拍出了水来。但是，苏挽月并没有放弃，将人放平之后，就继续原先的动作。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这个过程.真的是很漫长。漫长到足够那些老顽固改变原来的想法去相信她只是在救人，也足够他们从相信苏挽月在救人，但却渐渐不信她能把人救回来，所以陆陆续续走了不少。

那溺水姑娘的心跳是在一刻钟之后恢复的。但是自主呼吸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恢复。

这个过程中，苏挽月时而站起来给她控水。大部分时间是蹲跪在地上，让旁边看着的人都觉得腿陷入了一种麻木酸胀的错觉，不自觉想要抖抖腿，那样可以减缓一下心里莫名的感觉。

其实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百里风也是不忍，他说，“小月。算啦，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他不想看着她那么的拼，有点心疼，毕竟只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何苦折腾自己呢。

苏挽月给他的回应只有三个字，“人没死！”然后又不做声，只是重复着手中的动作。

这一句，果真又成功让几个要走的人止步。不过，留下来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了，老头只是极个别，因为在那些老顽固的心里以自己的多年经验都无法做成的事，这么个小年纪，看着还是愣头青的样子，怎么会成功呢。

留下来的人，他们眼中闪着十分崇拜的光芒。

其实，从那个丫鬟的胸口略有跃动开始，这本就是一个奇迹了，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有谁能将心跳停止的人的心脏重新工作。

而苏挽月还没有停止动作，他们就有等下去的理由。天知道会不会还有奇迹。

这个少年，今日真是带给他们太多新的东西。

让他们慢慢的了解更多东西，同时也让自己学到了一项新技能，似乎这个世界展开了一个新的面貌了。

当那个丫鬟一声咳嗽，幽幽转醒了一次，又昏迷过去，但是胸口的起伏已经恢复正常了。

苏挽月累得瘫倒在一边，惊呼一声，“可他娘的活啦！”

百里风赶紧把人抱起来，苏挽月却挥开他，“去，换个干点的地方。”她说这话的时候，指着地上的人。意思是将地上的人换个干的地方，湿的地方太潮，对病人不好。

这哪里还用得着百里风动手，几个围观的青年大夫，这一刻已经完全成了苏挽月的脑残粉，唯苏挽月马首是瞻，苏挽月只是一句话，就立刻上前去将人处理好。

而游不平他更是早就借着主人好友的身份，备了被褥之类的在一边。

苏挽月几乎浑身都湿透了，百里风就脱了自己的外袍，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他不知道刚刚有没有人发现苏挽月是女儿身，只能寻思着，这么黑的夜，饶是有烛火，也不至于看的太清楚，所以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吧。

不过，事实上是，能看出来苏挽月是女儿身的，大抵不愿意说出来。毕竟在行医这等事儿上。竟然败给一个女流之辈，说起来也到底不好听。只要秘密不公开，就完全可以成为公开的秘密

“这边这边！”游不平和一个丫鬟在前头引路，“甄老爷已经为苏兄弟备好客房了。”

经过这溺水一出之后，当晚的百草盛典也没法决出个胜负了。

甄年怀安排所有愿意留下来的大夫住下，表示明日再举行盛会。几乎所有进了半决赛的人，全部都留下了。

这个夜，洛溪郡的某土豪府中灯火通明，吃酒说笑之声不绝于耳。而洛溪郡外七十里地的庙中，似乎周围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就连寻常野外常见的小动物的声音都没有，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只有月光铺了一地寒凉，而庙中的空气，却仿佛比往日更凝固了。

“你说什么？”长久的寂静之后，一个森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地吊在屋梁上的最后一只蝙蝠都仓皇逃了出去。

地上跪着的人伏地更低了，颤抖着声音，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与天字一号的联络线被彻底切断，上华城中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诚然，这并不是说上华成了一座真正没有声音的哑城，而是表示行龙阁在此城中的消息点被人端了，或者出了别的什么变故。

月光打在北承风的脸上，如同上了一层寒凉的霜。“天字一号留下的最后消息是什么？”

“他说要入一趟天成皇宫，而后便失去了消息。”地上那人声音有些哽咽，更多的还是愧疚。

北承风微微皱眉，“你做了什么？”

那人一颤，“什么？”显然是对于这个问题显得有点茫然，没明白什么意思，忘记了上头带来的威压，傻愣愣的问了这么一句。

北承风抬手就将之前从刺客那得来的燕子铛钉入了那人面前，“照实了说，否则，下一枚钉的就不是这个位置了。”

那人顿时抖若筛糠，好一会儿之后，才略微平稳了情绪。然而，第一句话却是“阁主饶命！”

戴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脚就将此人踹了个四脚朝天，“他奶奶的，让你说事你就说事，唧唧歪歪半天说不到重点。他奶奶的，要么说，要么死，你自己选！”

说着，就将一枚匕首丢到了那人的面前。匕首掷地的声音清脆，在空荡荡的破庙里显得更加渗人。

然而经过戴堂主的这么一番简洁而直白的开导，那个胆小的孩子终于说出了在上华发生的重点——

据说，这位天字一号到了上华之后，他们倒是没有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任务来的，这是规矩。而后几日，天字一号都是昼伏夜出，也没向他们寻求什么帮助，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不曾有任何言语。

然而，这样的日子就过了三天，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天字一号忽然和他们的掌柜说，他要去一趟天成的皇宫，恐怕要些时间，不需要给他留门。

掌柜当时很惊讶，因为这等事儿本是不消和他说的，但是既然上使说了，他也听着，还问了天字一号要不要帮忙，对方说不需要。

但这之后，天字一号就失去了消息。这位掌柜觉得事情不太对，就派人出去打探。而被派去打探的人，就是此刻趴在这的小鬼。

小鬼不太上道，打探的时候露了马脚，反而让人觉出了不对来。但是，对方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则，并没有当场逮捕了他，而是让他回去。

掌柜是个老江湖，他一回去后，就问他是怎么打听的。一听过程就觉得事情不妙，让他南下回来找北承风报告消息。而上华那边则由掌柜的应付。

但是没想到，这一走，上华那块就彻底没有消息了。这个小鬼途中听到这件事之后，心中一直觉得是自己搞砸了事情，十分愧疚，想要赶快见到阁主，告诉他整个事件过程，不然内心那关始终过不去。

“你来之前，可有想过会死？”北承风忽然如此问道。

那个小鬼依然趴着，“想过，可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刚做敢当。我已经做错了，若是连消息都不传回来，那就是错上加错，来生要做牲畜的。”

小鬼还小，但是该懂的一点也没有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是对的。而且正因为还小，性格还是比较耿直，没有一些成人的弯弯绕和对自己办事不利的逃脱。

诚然，就整个办事能力而言，戴方是很想把这家伙一巴掌拍死的。

但是，纯冲着这小子的人品，他又觉得，也算是一条汉子。所以，对这个孩子起了一丝惋惜之意。

略微一沉吟之后，戴方就朝着北承风撩袍跪下了，“少主，这小子性子不错，就是脑子不大好使。你给他个机会，把他交给我来带吧。卢云飞的眼光肯定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