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倒置到第九十轮的时候，笼子里的奴隶几乎全死光了。

剩下的小猫三两只，也是拖着残肢病体在苟延残喘，麻木地等死。

空气里弥漫着最早一批未处理尸体的腐败味道。

时间在这里只有唯一的符号。

第九十三轮投放结束。

麦克提着刀出去，将所有阵营的尸体都搜寻了一遍。

刚死还没腐败的怪物尸体，只要看上去跟人类不沾边，没有恐怖谷效应；

就算再怎么长得奇形怪状，都被麦克都片了些肉带回去。

能翻出来吃的，几乎都吃了。

就这么拼拼凑凑，又苦苦煎熬了两轮投放。

第九十五轮降临，遇到了格外难缠的怪物。

通常情况下，副本里的boss在谢幕前都会回光返照地狂暴一段时间。

投放临近尾声，麦克有种终于来了的预感。

他赶紧迎上段位最高的怪物，抗住压，剩下好处理的小怪漏给奈布，做足了保护姿态。

眼看打着打着山穷水尽；麦克眼神一冷发了狠，用以伤换伤的打法，拼命拖住了往奈布方向去的怪物——

死也不退！

因为退一步是底线，是想保护的那个人。

咬着怪物的命脉，麦克用尖利的牙齿撕开口子；

脸颊涨得发酸，即使满嘴血腥，也强迫自己咽下去。

喝了能够恢复一点体力，就多一分微不足道的希望。

呸呸呸，好难喝啊……

【系统提示：

player接触到来自深渊的能量，当前人格异化值上升1%】

管他的，他答应了奈布，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麦克就是咬死了不松。

狡猾的怪物企图诈死，欺骗麦克放松警惕；但麦克根本一点机会都不给。

终于，他生生耗到癫狂的怪物失血过多，变得越来越虚弱；确认死透了，才僵硬地放任自己松口。

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可恶，牙都差点崩了。

奈布的流氓打法，真不是一般人受用的……

高度紧张卸下重担后，麦克彻底没了力气。

他迫切地希望去找奈布邀功；

然而试了一次、两次，病重加力竭，手软脚软，根本爬不起来。

索性大大咧咧躺怪物尸体上，摆烂开躺。

点开队伍聊天频道，可怜兮兮地发“哭哭”表情包。

【奈布快来！最后的晚餐在这里。】

“……”

百无聊赖的麦克乖乖躺好，等着奈布过来摸尸。

除了他和奈布，奴隶们早就死完了，也不怕被袭击。

下一轮的怪物投放，粗略估计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好耶，他可以偷偷休息一会儿……

麦克浑身负伤，哪哪都疼；满嘴血腥更是睡得一点都不好。

迷迷糊糊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身体比大脑反应还快，唰地睁开了眼。

想也不想，就奈布奈布的喊上了。

【如果你驯养了我，那我就和别的狐狸不同了。】

【我能从你的脚步声中，听到和别的脚步声不一样的地方。】

麦克毫无察觉，自己正如喜欢的故事里那只狐狸被人类驯养。

他只是得了一种，看到奈布就浑身来劲儿充满力量的奇怪兴奋症。

比如，刚刚还半死不活的，这会儿都能身残志坚地撑着爬起来了——

眉眼弯弯，笑着要贴贴，又乖又阳光。

“夸我。”

如果是只金毛，估计尾巴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奈布也是刚经历了殊死搏斗，勉强处理掉两只小怪。

“夸你。”

视线落在庞大的怪物尸体上，眼眸暗了暗，席地而坐。

敷衍。

于是麦克“哼”了一声，把头从奈布臂弯缝隙挤进去；

挑剔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食材上，眨眨眼睛，秒懂奈布的犹豫。

明明怪物刚死没多久，他的血液居然渐渐变成了蓝色！

显然剧毒无比。

“这个食物可能有问题……你是吃晚餐，还是要吃我？”

下一轮的投放，麦克清楚自己上不了了。

想了想，能发挥的最后的价值也就投喂一波，于是殷勤地扯开衣领邀请。

用一种无所谓的欢快语气：“我的血脉是这些残次品里最好的……”

“闭嘴。”

被冰碴子的话冻得卡了一下，“呃，你把我吃了就可以……”

“啪！”

让人清醒的巴掌向来手劲儿不会小。

被打了，麦克一点都不生气。

只是舔了舔嘴角，品尝撕裂伤里渗出腥甜味儿。

笑的傻乎乎的。

这个巴掌，说明奈布在乎他哎！

“……”

奈布却快被这笨蛋气死了。

在以往，这是他需要算计一切才能谋取到的生路……

就那么不设防的被一个傻瓜倾尽所有送给他，反而五味陈杂。

他用力揉搓麦克的脸颊，压着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低低说道：“告诉我，我现在是什么怪物……你看得见吗？”

奈布脸上爬满了大片的诡异魔纹，蓝色被赤红彻底占据。

本该愤怒的眼睛里，此刻冰冷冷的，有种不带一丝感情的兽类残忍感。

被盯上的猎物，绝对会死。

“看见啦！”

麦克的笑容依旧明媚。

不等奈布说话，他也伸手捧住奈布的脸，珍惜地摸摸。

擦去沾染的灰尘后，忽然说了句，“原谅我。”

艰难控制那半边翅膀舒展出来，包裹住奈布。

两个人活不下去，只有集中生存资源，说不定还能搏一搏生机。

麦克激发了药剂血脉，撕开脖颈上快要愈合的伤疤，静静等着奈布主动靠近。

……

说实话，被撕咬的感觉很不好受。

血液流失后，头晕目眩让人产生了上瘾的失控快感。

麦克恍惚间，听到了压抑的呜咽。

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力气抬手，轻轻抚摸对方颤抖的背脊。

“别难过，是我自愿的……”

主线任务已经失败了。

他的退路被封死，接下来只能去十死无生的惩罚副本。

甚至，以后再也见不到唯一在意的佣兵了。

是命运听见了他的遗憾，死亡登出之前让他们兜兜转转重逢了吧……

真好。

麦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病态而餍足的微笑。

他一直都是一个清醒的疯子。

很好奇——

捧上一切，石头会产生爱这种情绪吗？

……

等被诱发的奈布彻底清醒的时候，麦克已经在他臂弯里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他呆了好久好久。

就连系统提示的【暴食】收集完成，也没有激起半点反应。

向来爱干净的小金毛，浑身脏兮兮的，狼狈又可怜的没了呼吸。

但是因为是甘愿献祭，浑身都是放松的，嘴角带着笑。

聊天频道里还有他故作轻松的留言。

【奈布，当金主爸爸真的太难了，被揍得浑身都疼还不敢哭，好想偷个懒啊。】

【因为实在太困啦，我先睡觉咯？】

奈布抱着麦克温热的尸体，搂的紧紧的，茫然无措。

都怪我。

都怪我这个没用的小废物，糟糕透顶的自控力。

禁不住诱惑杀了朋友，甚至杀了你。

奈布崩溃地快疯了。

在看到麦克手里攥着的黑色爆弹，cd好后刻意给他留的；

一瞬间，大脑几乎被涌上来的痛苦感和愧疚淹没，难过到昏厥。

死之前想的还是自己……

奈布忽然很想吐。

好恶心啊。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毫无保留的喜欢会有这么沉重。

自私自利的他被压得喘不过气。

奈布一动不动的抱着麦克，想了很多很多……

沙漏倒转。

第九十六轮怪物马上投放。

听到动静的奈布动了。

他小心翼翼把麦克的尸体放平，提刀踉跄着站起来。

枯寂的冷漠目光直直穿过牢笼，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上天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明明听到了嘶吼声，但这次来的并不是怪物。

满脸云淡风轻的宴会管家朝他居高临下递出了手。

“游戏结束。唯一获胜者0723先生，请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