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感觉仿佛被雷活劈了。

之前，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小惩大诫，现在这是被骑在脸上喊妈妈。

他十分抗拒承认，这在自己身体里的一坨泥石流一样的混不咎东西，疑似自己的复生前伴侣。

真是够了，相差也太大了……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怪物发现萨贝达已经被思维紊乱鬼火直窜的他控制住身体，粗暴地摁进溪水里洗上了错乱的脑子。

“……”好像有点过分。他的便宜伴侣，本来就可怜地失忆了……

怪物下意识心虚地松开控制；

但看到呛水的那抹红晕惊艳，莫名心中一动——

啧，反正都得罪恨了，照对方这幼稚记仇的死性子……

索性再多摁一次过足瘾。

“……”

浑身湿透了的萨贝达冷冷抬眼，些许水滴从湿漉漉的发尾划过，慢慢勾勒出那张面无表情时格外白皙冰冷的俊美脸庞，最后沿着脖颈往下滴落到锁骨。

咳嗽好几声后，他抿着没什么血色的唇，凉凉的嗓音里满是不近人情的森然，“……很好玩吗？”

怪物硬是梗着不说话，保持缄默。

他根本不会反思自己也是幼稚记仇的死性子，只会觉得百分百是萨贝达性格实在太欠虐，自讨苦吃。

两相沉默后，气氛有些僵持不下。

察觉到异样，聪明的白蝶果断装死，藤蔓也萎靡不振，一动不敢动。

触手则是麻溜地从影子里爬出来，相当识趣地主动远离漂亮主人自己跟自己打架的恐怖现场。

“不说话？嗤。”

萨贝达冷笑一声，把滴水挡视野的额发往后捋，散漫的目光一点点落在刚刚将他洗脸的溪水，“所以——你可以随意处置我，是吗？”

因为深渊媒介的离开，那双本就褪为银红色的眼眸失去焦距，变得更加黯淡。

正处于气头上的怪物顾着想不通货不对板去了，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种潜藏的平静疯感。

直到萨贝达说完，撤掉所有防护措施一头往水下扎进去后，终于慌得失了分寸。

【我的身体，你发什么疯？！】

萨贝达放空自己，任由水肆无忌惮地灌进口鼻心肺，拼命往下沉，生怕作得不够狠还往心脏捅刀；

怪物惊得操控身体松开弯刀，一边憋气往上浮，一边朝着触手的方向作出抓握姿态——

【蠢货，赶紧过来捞！】

谁都不许管我！

萨贝达和怪物几乎同时下命令。

可怜了收到完全相悖信号的白蝶和藤蔓。

不得已，一只白蝶拽着往上求生，另外一只白蝶就往下踩放任死亡；藤蔓想不过来，直接摆烂互相对抽，看哪边能赢就做哪边的指令。

它们本就是怪物的分身，当一具身体出现两个意识在左右时，被拉扯得快要炸了——

好好的主人，怎么美美照着镜子就自己裂开了，呜呜呜。

该死！

人类的身体太脆弱，再这么僵持下去会崩坏掉的。

如今人族战乱已平，恶人也被大量清理，不出意外很少会有大规模的气能够凝聚成深渊能量……

碎了的身体需要漫长的努力才能重新化为人形。

怪物不想变回记忆最初的那滩活在暗无天日里的血肉，咬牙切齿地妥协。

【谈就谈。】

这在神志快要涣散的萨贝达耳朵里，自动代换为可以蹬鼻子上脸。

清醒意识的效果比什么凝神的灵药都好用。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触手把自己卷起，恶狠狠地扔回岸上。

因为折腾得够狠，没什么力气地在岸边躺了好久，才勉强恢复些元气。

刚一说话咳得撕心裂肺，最后哑着嗓音闷闷地笑，漫不经心舔了舔嘴角，“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是吗？”

【……是。】

郁闷的怪物这下更加深刻理解到，那本意识里盘包浆的《奈布观察日记》上写的“偏执”二字了。

知道不回应，犟种还能再跳或者干出别的什么麻烦事，不情不愿应了声。

他不开心，就想做一些书上说会变得开心的事情。

《奈布观察日记》里，有写“绿豆糕喜欢睡大觉”。

嗯……躺上了，除了差点死掉浑身湿了点，怎么不算睡呢？

人类优质的睡眠还是需要干燥温暖的环境。

怪物将意识偷偷摸摸地链接到一根不起眼的小触手上，有些笨拙地挽起萨贝达湿得滴水的长发，试图把浸进去的水渍拧干。

小心翼翼，怕太久没有实体忘记了轻重，会扯痛萨贝达——

他自从醒来发现实力大减，中间少了些有关某个事物的记忆，怀疑是自己嫌弃太多太烦吃掉了，就没再多想。

但一直有个隐隐的直觉：人类需要轻拿轻放。

觉得触手太笨重，转而附身轻盈的白蝶，落在水淌过的脸颊上，柔软得不可思议。

这是……

他吓了一跳，赶紧换到藤蔓，心不在焉地帮忙整理散乱的衣服领口。

却又不小心触碰到一点温热的皮肤。

有些晕乎乎的麻。

“……”怪物整根藤蔓蜷缩，再蜷缩。

将其归为“生气”的情绪。

对，一想到萨贝达干的那些阴间事，总是和他唱反调，一点也不乖。

根本不像书里写的那块“会笑，会讲故事，会摸摸头”的绿豆糕……

可恶，不能细想。细想又要气死了。

气鼓鼓的怪物一边操控触手贤惠地拾柴起火，一边暴躁至极地回复某人没脸没皮的胡言乱语。

【所以不许乱喊，我不是你妈妈！】

舒服躺在暖洋洋的小火堆旁边烤身体，萨贝达有些悻悻然。

其实初始失忆时，他因为奇异的红眼以及能驱使的白蝶藤蔓的非人类特质，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怪物的后代过。

随着这一年的生死游走刺激下，慢慢想起来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记忆，才打消了这个歹毒的念头。

有一说一，拿来激一下还挺好用的……

就是自己也能被创到这一点不太好。

跟个死鱼一样的萨贝达翻了一面，力求烤得均匀。

不忘扯着快要坏掉的喉咙套话，比如“果然是你的身体那为什么要给我用”“你知道我曾经是什么样的人还复活我”……虽然怪物也爱搭不理就对了。

于是萨贝达就一边问，一边歪着头，眼睛亮亮地盯着给他烤小鱼的又不很喜欢火的藤蔓疯狂抖腿甩火苗。

冷不丁地炸，梅开三度，“妈妈，你在藤蔓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