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英楼”是西区最好的三家酒楼之一，是文人学子最爱去的地方，墙上挂着“聚英楼”创办一百多年来，文人士子们留下的墨宝，其中不乏状元榜眼探花郎的诗作，也有无数代内阁首辅的文章。

当然，也有很多人来“聚英楼”纯属附庸风雅，甚至仅仅为了美食。只要你的不学无术别拿出来显摆，也不会有人鄙视你的。

颜吉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名门子弟，也是“聚英楼”的常客，经常和国子监的同窗来这里参加文会，小二都认识他，见他带着几个孩子来，赶紧将他们迎上二楼的包间里。跟着他们来的侍卫和家丁大都留在了楼下用餐，只有跟随杜嘉麟的两名侍卫一直跟到包间，守在外面。

“颜公子，几位小公子喝什么茶？”

竟然连茶都可以点的么？凤舞暗自点头，点了一杯六安瓜片，暗忖这酒楼的确够高档，竟然连好几种贡茶都有。当然，品质肯定要比上贡的差些。

几人点了茶，点了菜，小二就出去了。很快，茶就送上来了，味道虽然比不上宫里的茶好，但也相当不错了。

四人一边喝茶说话，一边等着上菜。

杜嘉麟先赞了一声：“林江南你这箭术不错，是你父亲亲自教导的吧？”

林江南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们家，除了我妹妹，就我的箭术最差！我几个哥哥都比我好……”

这老实孩子！凤舞不由越看越喜欢。

“伯母也会功夫吗？”凤舞问。听林江南这话里的意思，连妹妹都提到了，一家之“主”的林夫人肯定是包括在里面的。

听到凤舞提到母亲，林江南立即眉飞色舞道：“那是！我娘的功夫就比我爹差一点！我们兄弟几个的功夫从小就是我娘亲自教导启蒙的。我爹忙着呢，哪有那么多功夫管我们……”

由此开始，凤舞逐渐引着林江南说话，很快就将林江南家里的事情弄清楚了。

林峰有四子一女五个孩子，都是妻子云氏生的。而云氏本是林峰的同门师妹。林峰出身农家，因为从小就力气大，无意中被云氏武馆的馆主看中，带去武馆学武。林峰性格爽朗，做事踏实勤快，在武馆里人缘很好，师傅和师兄弟们都很喜欢他。后来，馆主师傅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还帮他在御林军里找个份差事。

林峰因为性格大方爽朗，在御林军中也混得极好。他本身确实有真本事，再加上岳父的人脉，慢慢地从一个普通御林军升为小队长，再过了几年终于升到了校尉。如果没有意外，以他的出身，他这辈子也就是一个校尉到头了。

这次御林军要抽调部分军士去增援戎州，御林军中那些出身贵族的公子哥自然是不敢去的，便将这差事推给了出身平民的林峰，谁知却是给了他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也是因此，林峰大胜归来，对以前的同僚和上司很是感激，而那些同僚和上司对他也没有丝毫嫉妒。他一下子当了御林军的副统领，可谓众望所归。

云氏武馆就在西区，林峰之前的家也在西区，距离云氏武馆不远。因为林峰在御林军任职，平日里为人又大方又仗义，邻里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从不推迟，在西区这一片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人缘极好，谁说起他们家都是满口称赞。

而林江南兄弟几个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周围的百姓自然很熟悉。若不是借着人缘好，林江南今天也不能在这里将那女骗子抓住。

“你们家现在在东区吧？”凤舞问。她知道皇上给林峰赐了伯爵府的，按照恒京城的居住格局，有爵位的好像都是在东区的。

林江南点点头道：“皇上赐的宅子，可大了！我和哥哥们都一人一个院子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以前和哥哥们住一起的日子。我还没出师呢，得天天去武馆。我想干脆就住在外公那里吧，又怕我娘和妹妹想我。可是回去住吧，天天都得坐那么远的马车过来……”

颜吉听林江南这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抱怨，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皇上给你家赐了府邸，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你还抱怨。没见现在这里有一个皇家人在么？就是要抱怨也要找个没人的地儿啊！

林江南被颜吉踢了一脚，疑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颜吉什么都没说，就是往杜嘉麟那里看了一眼。

林江南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对着颜吉感激地笑笑，又憨厚地对杜嘉麟笑笑，说：“我就是说说，可没有抱怨的意思。皇上赐给我们家那么大的宅院，我们家真是感激不尽的。”

杜嘉麟见林江南这个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说：“定远伯对皇上的衷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还真是多虑了。”

凤舞也跟着笑道：“四哥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我们九少爷是这么小气的人么？他才不会误会呢！”

杜嘉麟悄然握住凤舞的手捏了捏。他可是听出来了，小舞这是在帮那林家小子说话呢！

凤舞疑惑地看着他，而后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是精于儿童心理学，但杜嘉麟早就不是儿童了。有时候他在想什么，凤舞还真是要好好猜一猜才能猜出来。

杜嘉麟喜欢小舞，宠着小舞已经成了习惯，一见她对自己笑就没辙，当下也就释然了。

颜吉悄悄瞥了杜嘉麟和凤舞一眼，面色微红。他实在想不到，九殿下和小舞都还是孩子呢，竟然就知道悄悄牵手眉目传情了。要知道他长这么大，可都还没拉过女孩子的手呢！本来母亲两年前就想给他两个通房的，他当时年纪小，脸皮薄，没好意思要。后来听同窗们悄悄说起，对男女之事也是很好奇的，却又拉不下脸找母亲要了。

“对了，江南，你大哥好像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吧？”颜吉及时换了话题。

“嗯，”林江南点点头，又带着几分自得道，“我大嫂也是我师姐，跟我大哥订亲好几年了。这回我爹爹封了侯，好多人都说我们家要悔婚，另给大哥选聘高门世家之女。还有些人竟然托人上门来问，想要将自家的女儿嫁给我哥哥。哼，他们当我们林家跟他们一样么？我们林家岂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这事颜吉在家里的时候听父亲说过，当时颜林就对林家颇多赞誉，还说女儿嫁到他们家是福气，隐隐的还有跟林家结亲的意思。想到这里，颜吉又问：“江南，你大哥年纪好像也不小了，怎么现在才成亲？你二哥三哥可订亲了？”

林江南不大好意思地看了看颜吉，又看了看杜嘉麟和凤舞，最后伸长了脖子，凑过去小声道：“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别告诉别人。”

秘密？天下谁不爱听秘密？

颜吉、杜嘉麟和凤舞立即来了兴趣，马上将脑袋凑了过去。

只听林江南小声道：“其实我爹还有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从小练的童子功，要练成了才能成亲生子。所以我大哥着急也没用，只能刻苦练功。嘿嘿……”

童子功？要保持元阳之体？也就是说练成之前不能近女色？就是练成以后也不能纵情声色吧？所以林峰不纳妾，甚至连通房都没有。唔，这功夫好！家风也好！极佳的夫君人选啊！值得培养！

凤舞双眼放光地看着林江南，越看越觉得这小子不错。无论身材相貌性格家世，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只是九殿下会放她走么？以目前九殿下粘着她的样子，只怕还真是有些难。

凤舞又回头看了看杜嘉麟，也不知道九殿下到底懂不懂男女之事，他对她的定位到底是什么呢？朋友？伙伴？未来侧妃？

他不会以为她真的会给他当侧妃吧？要不要找个机会试探他一下，跟他说清楚？可是她现在才八岁，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点？嗯，不着急，再等等。九殿下才十一岁，其实也还是个孩子呢，懂什么？

这时，各自坐好以后，林江南又笑嘻嘻道：“所以，我二哥三哥都没订亲呢！我娘说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得等他们的功夫即将大成的时候再说亲。”

唔，如此就不着急了。

颜吉和凤舞都放了心。

这时，小二敲门进来。

“几位公子，您的菜到了！”

一个小二推开门，另外两个提着食盒进来，将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放好，一边放一边报菜名。他们四个人点了八个菜，居然全齐了。

四个人便开始吃饭，也就不说话了。

然而，等他们安静下来，隔壁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传到了耳朵里。

隐约听来，隔壁包间的几位客人也很年轻，但怎么他们好像听到有人叫“王爷”？

王爷？这恒京城里，似乎只有刚刚出炉的几位王爷吧！毕竟当今皇帝上位的时候，可是将他的同胞兄弟们都送去见佛祖了。

那如今隔壁包间里的，会是哪一位王爷呢？

凤舞侧头悄悄问杜嘉麟：“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毕竟是亲兄弟，外面吃饭碰到了，怎么都要打个招呼吧？

杜嘉麟将一块鱼皮挟给凤舞，略迟疑了一下才道：“先听听看吧！要是三哥，就不过去了。”

凤舞听了也点点头，她也不想见杜嘉佑。

于是，他们便放下筷子，将耳朵贴到墙上听。

对面颜吉和林江南也是孩子脾气，见了这样有趣的事，也跟着放下筷子走过去贴着耳朵听。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无声地笑了笑，友情就在这无声的笑容中滋生了。

这包间是用木板隔开的，本来隔音效果就不好，他们再将耳朵贴上去，对面说什么便能听个七七八八了。

只听隔壁似乎有四五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都是恒京好玩儿的地方。

杜嘉麟和凤舞很快就弄明白了隔壁是哪位王爷。

七皇子康王！

杜嘉麟正要带着凤舞起身过去给七哥打个招呼，伸出去拉凤舞的手却忽然僵住了，而后就收了回来。

只听隔壁有人道：“王爷，我知道一个地方，保证您没见识过。”

随即就有人催促道：“吴三哥你卖什么关子，什么好地方也不带我们去？”

只听那吴三哥嘿嘿一笑道：“在庆安坊那边有家私宅，新来了一对姐妹花，还没被人梳拢，静待有缘人啊！”

顿时包间里的人都“哦”了一声，哄笑起来。

“那一定要去看看！”

其中有人怕康王不明白，还特意给他解释道：“王爷，一般不干净的地方咱们也不敢带您去。哪怕是春风楼的清倌儿，只怕也是不干净的。不过那些私宅就不同了，他们只做熟客的生意，图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什么客人都接的。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带一点风尘气，绝不是一般妓馆里的姑娘能比的。”

康王今年才十五岁，皇后抱病不出，诸事不管，而钱淑妃自己身体不好，也担心儿子太早近女色会被掏空了身子，就没有安排通房丫头伺候他。所以，康王其实还是童子身。

听到这些似懂非懂的话，康王立即红了脸，既好奇想去瞧瞧，又有些拉不下脸来。

而后，经过其他几人的劝说，他便答应下来。

杜嘉麟早在听清他们说什么时就已经变了脸色。他将凤舞拉开，让她别听了。

凤舞故作不懂，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小声问道：“九少爷，他们说的私宅是什么？什么干净不干净？人还有干净不干净的吗？”

颜吉看杜嘉麟涨红着脸，一副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样子，赶紧手握虚拳抵在嘴上轻轻咳了一声，一脸正色地对凤舞道：“那些都是不好的话，小羽你就不要追问了。还有，刚才那些话你要全都忘记，知道吗？”

凤舞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迟疑着点头应下。

林江南自幼在外面跑，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但刚刚听到的这些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不怎么明白。他一脸好奇地看着颜吉，很想问，但又听说那些都是不好的话，连小舞都不让听的，他也就没好意思问。但他脸上的神情将他心里的想法全都写出来了。

凤舞暗自好笑，颜吉对他也很是满意，嗯，林家子弟真是妹婿的好人选！

凤舞又问杜嘉麟：“他们吃了饭好像要去什么地方，九少爷，你要不要现在就过去跟七少爷打个招呼？我们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见见世面？不是说那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

杜嘉麟涨红着脸，没好气道：“不去了！”这时，杜嘉麟已经暗自做下决定，以后没事还是离七哥远一点的好，免得让小舞听到一些脏耳朵的话。

凤舞瞥着杜嘉麟那涨红的气呼呼的脸，心中也好奇。这几年他们一起长大的，这小子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她怎么不知道？唔，难道太子殿下偷偷给他开小灶，教导他这些事？可是他才十一岁，会不会太早了点？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懂，却又这样粘着她，那就是说他真的将她当成了他的所有物了？以后还会放她走吗？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跟他一辈子啊！

一个皇子，以后就是王爷，怎么可能就娶一个女人？更何况连向来喜欢她的太子哥哥都将她定位为小九的侧妃，她甚至连当正妃的资格都没有，她怎么可能甘心跟着九殿下？再说，还有崔皇后，她可不想给那个恶毒的女人当儿媳妇……

凤舞忽然迷惑了。九殿下是真的对她好，可是，她不想当皇家的儿媳妇啊！她要如何才能保留小九对她的友情，又放她自由呢？

唔，这任务貌似很艰巨啊……

吃了午饭，林江南又提议带凤舞去云氏武馆看看。

凤舞没见过武馆什么样儿，杜嘉麟和颜吉也没见过，当下都很感兴趣。于是，他们又高高兴兴跟着林江南去了云氏武馆。

林江南向自家外公和舅舅介绍的时候说，凤舞是他认的兄弟，杜嘉麟主动说他是凤舞的哥哥，而颜吉是凤舞的堂叔。

云馆主身材高大魁梧，头发胡子都花白了，但面色看起来还很红润，他说话很大声，笑得也很大声，一看就是个很爽朗的人。估计林江南的性格就是像这位外公。

“几位公子既然是我们家小四的兄弟，以后也是我们云氏武馆的朋友了，欢迎常来玩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别客气，尽管开口。”

云氏武馆在恒京也颇有名气，云馆主在西区更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进入御林军和城防军的徒子徒孙无数。所以，他才敢说这样的大话。

其实，若杜嘉麟和凤舞他们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他这话也没错，反而是待人大方赤诚。但谁让杜嘉麟身份太特殊了呢？

林江南尴尬地红了脸，人家九殿下怎么会需要云氏武馆帮忙？不过，九殿下身份尊贵，还得保密才行，不然传了出去，以后再来，万一出了事就糟糕了。

凤舞看出林江南的尴尬，认真地给云老爷子行了礼，而后笑嘻嘻道：“云老爷子好！以后我一定常来找四哥玩儿！若是惹了麻烦，您可得收留我！”

云馆主看着凤舞那讨喜的模样，很爽快地笑道：“哈哈哈，没问题。小五以后好有事尽管报我云威的名字！”

……

在云氏武馆参观了一阵，又看了看武馆的学徒练武比试，消磨了小半天，颜吉便带着杜嘉麟和凤舞回宫去了。

这次出宫认识了林江南，去云氏武馆参观，杜嘉麟和凤舞都觉得收获很大。他们还跟林江南约好了，下次沐休的时候再出去找他。

－－－－－－题外话－－－－－－

小舞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嫁给小九，不知道吓到大家没有。

其实在小舞心里，一直是当小九是个孩子的，可怜的小九，追妻路会很辛苦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