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杰赶紧坐到床前为太子把脉，而后摇头道：“很不好……”

“师父，您也没办法吗？”凤舞轻轻地问，好像生怕自己声音大了，就会将师父的判断惊吓成绝望。刚才她也为太子把脉试过了，脉象很弱。

“小舞，师父只是大夫，不是神仙……”肖天杰长长地叹息一声，满含悲悯地看着凤舞道，“你去看着熬药吧，别人看着师父总是不放心。等药好了就赶紧送过来，我再给太子殿下扎几针试试看。”

“好，我这就去！”凤舞迅速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赶紧跑了出去。

刚刚出了内室的帘子，凤舞就被太子妃拉住了。崔瑶急切地问她：“怎么样了？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太子妃知道凤舞是女子，但外间的内侍宫女们不知道啊。他们只是觉得凤舞有些面熟而已，还没认出来这就是在东宫住了一年的小禾姑娘。所以，太子妃拉着一个俊俏少年询问太子的病情，虽然“情有可原”，但还是令人侧目的。

凤舞虽然也可怜太子妃，但更心急太子的伤势，所以她用力挣开崔瑶的手，匆匆说了一句：“我要去给殿下熬药！”而后，她便飞快地跑去药房，将外间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如此不给太子妃面子……

约莫两刻钟后，凤舞熬好了药送过来。只见房中除了师父和韩骏，颜林、慕容苍、郑公公等太子心腹都在，只是一个个眼中都含着泪，均是一副强忍悲痛的表情。

韩骏见凤舞来了，忙道：“药好了？快，快给太子殿下服下去！”

凤舞坐在床边，用勺子搅动着药汁，然后一勺一勺吹凉了给太子喂下去。

喂太子吃药向来容易，却不想凤舞刚刚让太子躺回去，她转身放下药碗就听到声音不对。凤舞赶紧转身一看，震惊地发现太子忽然吐血了，顿时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太子殿下？”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师父？”凤舞赶紧抬高太子的头，不让他吐出来的血呛到气管里，余下的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当初杜嘉麟受伤，吃了还魂草也不过是发热，并没有吐血啊，太子哥哥为什么会吐血？

“我看看！”肖天杰也脸色大变，连忙为太子把脉，而后面色沉重地说，“可能太子殿下身体太弱，承受不住药性……”

“那怎么办？让太子哥哥吐出来行不行？”早知道，她就少喂一点了。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她一点一点加大药量才对啊！凤舞后悔死了。

这一刻凤舞来不及去想，她本来就是一勺一勺喂的啊，为什么前面一直都好好的，等她药喂完了就开始吐血了呢？难道就多了最后那一勺子药？

肖天杰急道：“小舞你先出去，我给太子殿下行针止血试试看！”

“我留下来帮你，师父。”不就是针灸吗？为什么要她出去？师父不是说在大夫眼里，没有性别身份之分么？更何况她也不是没看过师父给太子殿下针灸。

肖天杰沉下脸来道：“叫你出去就出去！太子殿下这个样子，衣服全都得换掉，还要先擦拭身体才能行针，你留下来做什么？”

凤舞本想说她又不是没看过男人的身体，但看师父脸色不好看，想着还是太子殿下的身体要紧，就没有跟师父争论，立即转身出去了。

太子妃看凤舞出来，又拉着她问：“太子殿下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看？”

凤舞心情不好，尤其见太子妃虽然担心太子，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甚至进去了哭哭啼啼的可能还会帮倒忙，便挥开她的手，没好气道：“你进去又能如何？你会什么？你是太子妃，太子监国，皇后是你亲姑母，太子殿下受伤需要还魂草你就应该去宫里要，应该帮着皇后掌控整个皇宫，而不是在这里哭！”

崔瑶似乎被凤舞的指责怔住了。她想不明白，凤舞凭什么指责自己？她是太子妃，凤舞算什么？但是内心里她又觉得凤舞说得没错，她是没用，她连还魂草都没能从宫里要出来；她眼睁睁看着赵贵妃掌控了皇宫却无能为力；她除了伤心哭泣什么都不会……

就是两名守在内室门口面色冷漠的灰衣人听到凤舞的话也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

凤舞想着太子刚才吐血的情景就心中不安，过了一会儿才恍然醒悟自己对太子妃的话说得太重了些。说到底太子妃不过是个心疼丈夫的女人而已。她或许是软弱无能了些，但到底是值得同情的。于是，凤舞换了话题道：“太子殿下怎么会被刺的？”太子在宫里，身边又一直都有高手在，按说是不大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刺客的呀！

太子妃震惊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凤舞道：“你也不知道吗？”

凤舞都想叹息了。她就不明白了，太子哥哥那么聪明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就娶了这么个笨蛋女人，还这么多年不厌烦。要是她处在太子殿下这个位置，有这个条件，早就另寻新欢了。

太子妃看着凤舞的神情，忽然像似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又是愤怒又是羞愧。若是平时，她或许还会端起太子妃的架子来好好教训凤舞一顿，但现在太子命在旦夕，她什么都没了心情，只希望佛祖保佑太子殿下能好起来，便黯然地低下头去，保持了沉默。

几名御医昨晚一夜没睡，如今在隔壁休息，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也没听到这边的声音。

外间几名听候吩咐的宫女和内侍也静悄悄地站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不小心被迁怒。一时间，外间安静极了。

过了一会儿，内室里忽然传出韩骏的悲痛的声音：“太子殿下！？”

而后便是郑公公尖细却同样悲痛震惊的呼唤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凤舞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仿佛沉到了无尽的深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内室里去的，挤到床前，一把将郑公公掀开，亲手试探过太子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呼吸，顿时就呆傻了。

肖天杰将她拉到一边，郑公公又过去帮太子擦拭身体换衣服，她也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之前太子哥哥还跟她说话来着，身体虽然凉，但还是有脉搏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成了没有了气息和脉搏的尸体呢？

凤舞难以置信地摇头。泪水飞溅中，她忽然抓住师父的手，哽咽着问道：“师父，怎么会这样？不是有还魂草的吗？为什么太子哥哥吃了还魂草还是死了？为什么会这样？”

肖天杰轻轻拍着凤舞的肩膀，长叹一声道：“师父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可能……太子殿下伤太重，咱们还是来晚了……可能还魂草药性太烈，太子殿下的身体承受不住……也可能是因为太子殿下之前用过还魂草，效果就不太好了……”

凤舞听到第三个可能，不由松开了师父的手，捂着胸口缓缓蹲下身去。这一刻，她只觉心痛难忍，无尽的悔痛向她压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都是她的错，她之前不该给太子哥哥用还魂草的。还魂草就应该用在救命的时候才对，都是她害了太子哥哥……

“小舞，你别这样……”韩骏轻轻将凤舞拉起来，看着她如此心痛的样子，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肖天杰见了，立即将凤舞拉过去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哭了，你想让太子殿下走得不安心吗？太子殿下交代过你的话你都忘了？走吧，我们现在就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师父，呜呜呜……师父，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凤舞靠在师父怀中，放声大哭。

韩骏看着凤舞这伤心的样子，也不由红了眼睛。小舞原来对太子殿下的感情这样深啊！太子殿下知道了，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太子殿下纳了小舞为妃，太子殿下的命运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

肖天杰紧紧抓着凤舞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严厉地说道：“小舞，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快走吧！太子殿下不在了，还是吃了我们拿来的药才……小舞，我们必须得离开！”

凤舞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不住地摇着头道：“呜呜呜，师父我想送太子哥哥最后一程……”

颜林见了凤舞这个样子，也不由长长地叹息一声。不管平日里看着多么聪明伶俐，到底是个小丫头啊！看她这伤心的样子，倒是不枉太子这些年的维护之情，就连写给皇上的遗书都不忘为她的未来做打算。

想到这些，颜林也走过来安慰道：“小舞听话，别辜负了殿下对你的一番心意。趁着现在消息还没传开，整个恒京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快走吧！等睿王殿下回来，我们会让他去天机门找你的。”

凤舞抬起袖子迅速在脸上抹了抹，湿润的双眸满是愤怒地看着韩骏道：“韩大哥，你告诉我，是谁刺杀的太子殿下？”

慕容苍见了凤舞这样子，又是愤怒又是心痛，也不忍地劝道：“小舞别问了，你快走吧！”

凤舞低吼道：“不！我要给太子殿下报仇！不管谁是主使，你们告诉我，我绝不放过他！”

颜林严厉地瞪着凤舞道：“太子殿下不要你替他报仇！他只希望你能和睿王殿下幸福一辈子！你别辜负了殿下对你一片维护成全之心，快走吧！等太子殿下身亡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恒京会乱的……几位王爷虽然不在，但赵贵妃控制了后宫，靖远侯世子又在恒京……你要让太子殿下走得不安心吗？”

慕容苍也跟着劝道：“是啊，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你只要好好的，就是太子殿下最大的心愿了。”

“走吧！”肖天杰用力拉着凤舞的手，带着她就往外走。

颜林对韩骏道：“你亲自带人送他们出城去！”

“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韩骏点点头，赶紧追了出去。

……

凤舞被师父强压着出了城，韩骏派了一队侍卫护送他们，要求他们一直要将凤舞师徒送到颍州香炉峰。

凤舞心情沉痛，又被这么多人看守着，老实了几天，也没有派小鸟们回京去打探太子被刺的真相。其实真相她多半已经猜到了。

赵贵妃掌控了后宫，说明这事福王肯定是有份儿的。但太子却要保护幕后凶手，不肯告诉她，更不愿意外传，说明寿王多半也是参与了的。他昏迷前让她和睿王去封地，告诫她不要参与福王和寿王之间的争斗，已经暗示幕后凶手就是福王和寿王。

凤舞只是想不到福王和寿王都不在恒京，竟然还能联合起来密谋刺杀太子。但仔细想想也是，能让太子放松警惕的，也只有寿王这个嫡亲的弟弟了。

太子殿下一定是想着自己不在了，若真的牵扯出寿王来，只怕皇后和睿王都要受影响，说不定皇后还会被废，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让寿王和福王争斗去。

凤舞想起太子殿下对几个弟弟那么好，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越发为太子心疼，为他不值。福王和寿王都想要皇位是么？她决不让他们如意！最好让他们自以为攀到了云端再让他们狠狠地跌落下来！定要让他们摔得他们粉身碎骨，生不如死才好……

肖天杰看凤舞似乎总算是想明白了，眼底的伤痛变成了仇恨和隐忍，不禁也有些心疼。

“小舞啊，太子殿下不让你为他报仇，也是为了你好。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该你管的。皇家，原本就是这样子的。太子殿下只是心太慈了……”

凤舞想起太子，眼睛又有些泛酸，心里又堵得难受。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太子哥哥那么好，定然会成为一代明君，老天爷为什么不开眼？

“师父，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太子哥哥心善不好么？这是整个天下的福气啊！难道好人不长命，那些坏人反而能得享富贵权势？天理不该是这样的啊！”

肖天杰轻叹一声道：“你放心好了，老天爷有眼睛，坏人最终是会得到惩罚的。太子殿下只是心慈，并不是傻子，他就算不在了，也不会让那些坏人的阴谋得逞的。”

“嗯！”凤舞重重地点头。要是老天爷不开眼，就让她来替天行道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到了辰时末，他们已经走出前一个小镇很远了。这个时代的官道不过就是露面宽阔一些，算不得平整。只是大家都担心凤舞不听话要回恒京去，所以不让她骑马，只让她呆在马车上。

因为伤心，这次又走得匆忙，凤舞没有从恒京将自己的亲信小密探们带出来，沿途也没有心情召唤鸟兽跟随。不想，官道刚转过一道弯儿，竟然从旁边的树林里飞出无数箭矢来。他们又遇刺了！

凤舞心惊，她都和师父离开恒京了，怎么还有人要刺杀她？难怪太子哥哥要让她离开恒京呢！这些人，又是寿王的人吗？她好似没有得罪福王吧？

这些刺客准备充分，先是几轮箭雨过来，将韩骏派来的侍卫射伤了大半，而后才跳出来。这些刺客武功都很不错，已经受伤的侍卫们不是对手。情况紧急，不但师父亲自出手了，就连凤舞的暗卫都现身了。

两名暗卫一人守在马车旁边，另一人将凤舞从马车里带出来，拉着她就往树林里跑。

不想对方竟然找到两位高手拦截肖天杰，虽然他们武功比肖天杰稍微差上那么一点点，但两人围攻一个，不说能杀了肖天杰，至少拖住他没有问题。

而其余刺客便围攻睿王留给凤舞的两名暗卫。凤舞一看这样不行啊，她会拖累所有人的，便运足轻功就开跑。她虽然正经武功招式学得不多，不能与这些刺客相比，但是她学过内功，轻功却比这些人好，很快就跑到树林里不见了。

那些刺客一看目标不见了，也不跟肖天杰和暗卫缠斗了，赶紧追进树林里。

……

凤舞好多次都忍不住想，到底是谁这么了解她，精心设计了这个局来抓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她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呢！

那天她跑进树林里，很快就把后面的追兵甩开一大截。她正要高兴，就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飞来。她反射性地用自己的短剑将那东西打落，却不料那是一个纸包，一打就散了，而里面包的居然是下三滥的迷/药……

于是，她就被抓到这里来了。而且身上还被下了软筋散，有些浑身无力，勉强能走几步路，却绝对走不远，就更不要说逃走了。

凤舞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要杀她的，后来才发现不是。这些人竟然对她很好。除了控制她的自由，其他的，只要她提出来，这些人竟然都满足她了。

她要吃好吃的、要穿什么样的衣服、每天要洗澡洗头，要笔墨纸砚写字画画，要绣线做衣服，要去花园里散步，什么都行。只一条，她不能出这个院子。

这又是什么状况呢？凤舞弄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