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八爷府上已是掌灯时分。府上依然很安静，回到房中喝了盏便歇下了。

笠日傍晚起来，刚梳妆好，便见八阿哥进了房。他略显苍白脸上比那日在宫中送我出来时更憔悴。我见他进来，忙给他倒了杯热茶，他接过后笑了笑，“昨儿小年过得可好？”听他这样问起，想必他是知道我昨天在哪过的了。

“很好。你呢？在宫里头过的吗？”我轻声问道。

“没有。现在事儿多，没空闲。”说着，他停了下，喝了口茶，“还是你的茶好喝。”

我端着茶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有些僵，睫毛轻颤了一下，“你回来是有事儿？”

“嗯。”八阿哥轻轻应了声，然后看着我出神，过了会才道，“今儿你随我入宫赴宴。四哥，”说到这，八阿哥忙改口道，“新皇帝要请兄弟们吃顿家常饭。这也是皇阿玛驾崩移柩后要办的宴，所有的皇子福晋都要去。这个也是新皇帝回礼兄弟们这些日子的辛苦，二来也是近大年了，兄弟们聚一块儿喝杯酒。”听到这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不可以不去？”

八阿哥听了先是一愣，面上有些喜，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不可以。”说到这他沉思了会又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去那行个礼就回来。”八阿哥轻描淡写地说道。而我的心却很沉。

“雪韵，没事儿的，你去换件衣裳吧，咱们这就去。”八阿哥说着起身让喜儿给我拿披风去。

“不用换衣裳了，就这样吧。”我今儿穿了件莲青色的对襟旗装，外加一件湖蓝嵌着水貂毛的夹衣，头发上也没有什么珠花，只是插了只飞蝴蝶银簪，一朵珐琅碧玉珠花，耳上垂了一对珍珠坠子。这一身很素，没有一点喜气。我平素也喜欢穿素些的，不想太过张扬了。八阿哥打量了我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也罢，你喜欢就好。”喜儿拿来的依旧是昨儿个的那件宝蓝披风，她细细地给我将金丝绦儿系好，这才送我出了门。

想必嫡福晋们早就去了，这会儿只有八阿哥两个坐了辆马车向宫里走去，一路上，我只倚在车壁上闭着眼不说话。

到了乾清宫，灯已都点上了。昏黄的宫道上，人影重重，来来往往的奴才们脚步匆匆。而宫里还是肃静一片，康熙逝去的凄凉还没有完全散去。看着这以前熟悉而今天却倍感陌生的宫殿，心下一阵唏嘘。

入了乾清宫的正殿，就见院子里已摆满了桌子，坐满了人。人们脸上的表情都很淡漠，没有笑容只有憔悴。自我一入院子，我便感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向我看来，我低着头跟八阿哥走着，心里一阵紧，不由得伸手将披风拉起了些。八阿哥见我这样，以为我冷，停住脚步回转身关切地问道，“雪韵，你是不是很冷？”我正低头走着，听到八阿哥问，一时愣住，抬了头有些惊慌地看着他，“我，没有，不冷。”

八阿哥听了对着我莞尔一笑，“不用急，等会子我就送你回去。”我看着他笑又有些惊住，八阿哥看我这样吃惊便又是微微一笑，拉了我手往一旁的桌子走去。

见八阿哥来了，一时在坐的人都离了坐给八阿哥请安。八阿哥笑着请她们起来。然后将我安排在一个空位上坐好。

“八爷还真是对媳妇儿好呀，手拉着手的，到了这还舍不得放。”一声尖酸的话伴着桌子各位上的人们的笑声传来，我抬头看去，是宝枝。她的眼中满是怨恨，目光冷冷地看着我。旁边的福晋们笑了下，但看到八阿哥脸色冷了下来，也噤了声，拿着帕子捂着嘴，眼神往别处瞟去。

八阿哥只是笑着道，“让弟妹们见笑了。”说着又转了脸一脸温柔地道，“雪韵，你就在这坐着吧。”然后侧了些身在我耳旁小声道，“行了礼后，你便往偏门去，顾长顺在那候着。你跟着他就可出宫回去了。”我听了有些惊讶地看着八阿哥，他对着我微微一笑，“我过去了。”然后又对着在坐的福晋们道，“我就不扰着弟妹们玩笑了。”在坐的福晋又向他行礼恭送。

一坐下，四面八方的目光又聚焦到我身上来，剌得我恨不得现在就长了双翅膀飞出宫去。低了一会儿头，感到那些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向我射来，我心一横，反正都被人看，我倒不如大方些。于是我缓缓抬了头，对着在坐的福晋们笑了笑，这一下倒将她们全给愣住了，她们没料到我会这样，一时都尴尬地移了目光看向别处，只有宝枝依旧半眯着眼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向她笑了下，她一时怔住，手用力绞着帕子。

实在无趣，我将目光移了移，却看到前方不远处阿哥桌的阿哥们也正在看向我这边。我立时忙将目光移到旁边，康熙的妃嫔们倒都安静地坐那里，只是个个无精打采的，容颜黯淡。

我只好将目光收回，继续将头低垂了些。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前方传来声高叫：“皇——上——驾——到！”立时，位上的人们纷纷起身离位跪在地上叩首山呼万岁。这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跟着良妃来乾清宫赴家宴时的情形，那时的我还好奇地抬头看了眼康熙。而此时却是物是人非，康熙变成了四阿哥，我好奇的心也变得沉静如水。

待四阿哥清朗的声音叫起平身后，我也随着人群缓缓起身。回了坐位，我的眼还是忍不住往殿前看去搜寻着四阿哥的身影。只见他着了一身明黄的五爪龙袍，面色有些疲惫却精神饱满，目光清冷，薄唇轻抿，俨然一副帝王威严之相。我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将目光收回，不经意看到四阿哥的嫡福晋正看着我，还有她身旁的年玉瑶也是目光隐着怨怼地望着我。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后背感到一阵冷风袭来，身子不由得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