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曲能看出来，孩子开始还能听到歌声，那时候他看向四周，寻找姬无曲的身影。

后来该是全入了幻，当歌声由柔和转悲凉之时，那孩子眼中满是惶然无措，不可置信。

他没落泪，但他此刻，是一种比落泪更悲伤的神情。

姬无曲此幻，并不是她织造的情景，而是重现入幻者最不愿回忆的场景。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想起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看见这孩子的神情，姬无曲皱了皱眉。

约莫这是她做过最狠毒的事情了，她想。

姬无曲慢慢接近他，手中是她师父送她的防身利刃。

孩子察觉不到她的接近，她以为她取了血，走了人，这事也就算了。

可当她的刀已经到了那孩子手臂的时候，却见他颓然跪倒在地，终于落下泪来。

他声音颤抖嘶哑，似是痛恨似是无助又似是悲伤，呢喃：“师父……”

听到这声呼唤，姬无曲心头微震，晃了晃神。

也是因此，歌声停了三息，结出的幻瞬间崩灭。

小孩悲伤的神情骤然变成一脸懵点茫然。

几息之后他便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死女人，敢算计他！

怒气上涌，小孩愤怒地看着旁边的姬无曲，随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过去。

扑了个空。

又是幻化出来的人。

他算是明白了，这女人没修为是没修为，幻术用的是炉火纯青。

小孩双拳攥紧，他不知姬无曲在什么方向，便朝着四周低声道：“女人，你给我等着。”

某个角落里的姬无曲：“……”亏了她反应快。

却见那小孩明显被气得不轻，飞身而起，驰向前方。

姬无曲缓缓在他身后跟着，她开始学习幻术之时，最先便是练的如何隐匿身形，故在这方面几乎登峰造极。

跟着那小孩走着，她才知道这地方是一个似乎是一个冰洞，里面弯弯延延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

人家小孩是有修为的，三下两下姬无曲便跟不上了。

跟不上便不再跟，所幸

便四周走走，多打量打量。对于姬无曲来说，记不记路都是一样的，反正她也记不住。

所以就漫无目的地四处乱串。

姬无曲正在各处观赏，却发现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这里就一如她给师兄结的幻境一般，下起了花雨。

她也入幻了？

姬无曲随手拈起一片落在她发上的花瓣儿，她看不出是什么花。这花呈白色，在花蕊处却透出丝丝冰蓝。

这花儿给人的感觉与那小孩儿很像，不过却比那小孩老实许多。

正在这样想着，冷不防面前忽然出现一个身影，扼住了她的脖颈，逼得她倒退了几步，姬无曲的后背抵上凉凉的冰墙。

被发现了。

她像是被钉在墙上一般，动弹不得。

目光所见，是一个冰冷得近乎妖异的男人，身高要比她高一个头。

这男人眉眼与那小孩相似，唇却凉薄了几分，唇色也较那小孩儿来说浅淡许多，而头发发是与那小孩相同的银色。

无论粗看细看，都简直就是那小孩的翻版。

难道是那孩子的哥哥？

姬无曲全身上下不知被施了什么术，只有眼睛能滴溜溜地转一转，其余地方已经像木头一样，活动不得。

那男人满意地看着姬无曲被困住的样子，注视着姬无曲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女人，你还跑啊，嗯？”

姬无曲眼睛往下，一直看着他的手，意思就是，我又动不了，你松开呗？

神奇的事发生了，这男人看了看她几息，居然就真松了手。

姬无曲又一直盯着他的唇看，意思就是，我又跑不了，你让我说话呗？

更神奇的事发生了，这男人又看了她几息，姬无曲感觉喉咙一松，明显可以说话了。

姬无曲都不禁想，我要看了这厮全身，这厮是不是会把她放了？

她也知道这不现实，便问了个比较现实的问题：“你是那孩子搬来的救兵么？”

男人面色黑了黑，抬了抬手，她便又不能说话了。

“防你施幻，你还是闭嘴吧，死女人。”

姬无曲心想，有声音的地方我就

能结幻，你应该把我耳朵戳聋了，这样比较靠谱。

那男人看了看她，竟不见她有丝毫慌张，不止这人是胆大还是心大。

不再多说，直接把不是冰棍儿剩似冰棍儿的姬无曲扛起来，向刚才小孩儿消失的方向走去。

不要问姬无曲为什么记得那小孩是在哪个方向消失的，这地方哪哪长的都一样，姬无曲其实完全不记得刚才小孩离开的方向……

她是猜的。

而且姬无曲曾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但也不是因此便不怕死了，相反，她惜命，惜命得很。

现在她活的每一天活的每一息，都是她师父帮她挣来的，帮她拼来的，她得活着。

她也不是心大，也不是胆大，只是，她早就飞一个传音符给师父了，所以她死不了的。

不过被人扛着的滋味有点别扭，还不如被凤翊师叔拎着。

正在想怎么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却听扛着他的那人开口。

“刚才那个，现在这个，都是本尊。”

……

姬无曲觉得这人表达能力不行。

她听不大懂，如果按她理解，那他的意思是不是刚才那个小屁孩和现在这个男人，是同一个人？

姬无曲要是能说话，肯定得问一句：你还会变身不成？

奈何说不出来。

姬无曲只得在上面沉默地被动地跟着他走。

没一会儿，便到了另一个冰室。

这个冰室上到顶儿，下到底儿，中间到每一寸墙壁装饰，无一不缀了梅花的。

就是那种红梅。

出奇地，她想到了落雪阁，想到了落雪阁院中一片片红梅。

也想起了那个师父酒后抱着她说出来的名字，想起了那个被万妖峰禁止提的名字：时雪凝。

那男人停了下来，顺手把姬无曲也搁在了他旁边。

她们停在了一个冰棺跟前。

冰棺通体透明，冒着丝丝寒气，但姬无曲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棺材了。

不过再漂亮也只是棺材，没人稀罕的，但这口冰棺不同。

它里面装了个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