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公公乘着马车，从云龙门进得宫城。待到得禁城门口处，便下了马车一步路行，到皇后所在的长乐宫中复命，将封赏周信一事细细道来。

他见贾后在听到周信躺床上接旨时眉毛一挑，便将周信想将太子舍人一职原封退回的事情和盘托出。

果然，贾后听罢一声冷哼道：“哼，东宫那伙人为了拉拢这人，费尽心机为他讨了一个太子舍人的职位，却没想到他不但不领情，竟然还要把这官职给退回来。这个周信当真有点意思！”

马公公马上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人虽说救了皇上和公主，但说起话来却是一副市井无赖模样。这样的人若去做太子舍人，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这周信如果也是这般无赖模样，那与司马遹倒是一路货色。他若做太子舍人……”贾南风说着说着，不觉眼中一亮。

她望了一眼身边侍立的中年女官，对马宝挥了下手道：“你下去吧。”

“喏。”马公公应声退下。

贾南风从中年宫女手中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后说道：“出来吧，你们两个不用躲后面了。”

“母后，你怎么知道我们躲后面？”小公主迈着欢快步子，拉着姐姐河东公主从帘后走了出来。

贾南风面现慈爱笑意，柔声道：“小调皮，你什么事情能瞒过你母后了？”

小公主扑到母后贾南风怀中，撒娇道：“那倒是，毕竟知女莫若母嘛！我想什么做什么，自然都瞒不过母后的。”

贾南风将茶盏递还宫女，双手轻揽着小公主，笑着问道：“那你告诉母后，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我一句也没听到！”小公主一脸笑容，继而指着河东公主道，“至于姐姐有没有听到什么周啊信啊的消息，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你这个促狭小鬼……”河东公主想去掐小公主，却被她笑着藏在母亲怀中。

河东公主只得向母后求助道：“母后，你得管管妹妹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吵了。”

贾南风疼爱地轻抚着小公主脑袋，薄责道：“你啊，身子向来娇弱，还背着我带姐姐去刑场看杀反贼，差点惹出大祸，这哪是一个金枝玉叶公主干的事呢！不过呢，看来你挺身而出为父皇救驾份上，功过两抵母后就不罚你了。不过从今往后，你万万不可再这般自作主张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人家下次再也不敢了……不过母后，我现在还不是公主呢……”小公主在母亲怀里撒娇笑着。

“谁敢说你不是公主！你是母后和你父皇的宝贝女儿，生下来就是公主了。至于那个什么加冕仪式，你若喜欢母后让大臣们给你办了就是。”

“不要，女儿我年龄还未到，我可不想被别人说因我而坏了规矩。”小公主话题一转，又问道，“母后，周信为了救父皇和我受了箭伤，你说是不是要重赏他一下呢？”

贾南风在她额上点了一指，轻斥道：“他是臣子，救你父皇和你是应该的事。你央求母后派人去他府上带了重礼看望他，你父皇也让他小小年纪便做了七品的太子舍人，你说我还要怎么赏他？”

小公主眼珠一转，指着姐姐河东公主道：“母后，要不你把姐姐赏给他做老婆吧！”

“你，你……母后，你倒是管下妹妹啊……”河东公主羞红了脸。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整日里吵架，吵得母后都头疼了！”贾南风捏着小公主的脸颊，“女彦，你是女孩子，不能随便说这种赏赐姐姐给别人做老婆的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公主故意一字一顿拉长了腔道。

“那还不赶紧向你姐姐道歉……”贾南风松开了手。

“对……不……起……”小公主眼珠一动不动睁得大大的，仍是一字一顿。

贾南风长叹一声，命道：“你们把两位公主带出去吧。”

“喏。”数名宫女上前，扶着河东公主与小公主离去。

待女儿离去后，贾南风对身旁年长女官道：“陈舞，齐万年劫法场的事，你们广闻司查得怎么样了？”

女官陈舞年约三十七八，生得皮肤白净，头绾高髻，身着天青色宫装。

她见贾后问起，便不慌不忙回道：“回娘娘，奴婢已经增派人手在城中到处盘查了，相信很快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贾南风阴沉着脸道：“哼，你们在洛阳城中养了那么多密探，怎么这次出了天大的事情却一无所知？”

陈舞请罪道：“是奴婢失职。奴婢平日只知派人去监视王公大臣，没承想齐万年在洛阳城中有这么多的同党，竟然在法场做出此等事情来！”

“你真道那齐万年的同党有此等能耐？”贾南风白了陈舞一眼。

“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陈舞一脸不解。

“那诸葛连弩改的梅花弩，即使是洛阳城中见过此物的能工巧匠也未必能仿制出来，这些不开化的胡人如何能做得出来！还有那霹雳车、石脂水、火牛阵，这些东西没一样是易得的，若没他人指点，这些胡人短时间内哪里能够集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些胡人向来视死如生，明知劫法场是救他首领齐万年的豪壮之事，又何必学刺客聂政那般戴毒面具自毁面目呢？”

“娘娘，你是说齐万年刺杀皇上一事背后别有主谋？”

陈舞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若说洛阳城中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件事，那想必只有那一位……”

“不是他还能有谁！”贾南风冷哼一声，目光中露出怒意，“你在这人身边的密探，难道没有报告他有什么异样？”

“没有，密探汇报他近日一如往常那般，只知在宫里任性胡闹。”

“我看司马遹表面上任性胡闹是假，背地里图谋不轨倒是真的。他身边那些攀龙附凤的人，个个盼他早些做了皇帝。有这些人在幕后谋划，搞出法场刺杀皇上的事倒也不令人意外！”

“娘娘圣明！那依娘娘之见，咱们要不要找个由头去东宫查抄一番，也好找出司马遹的谋反证据？”

贾南风将手一摆，止道：“那倒不必！无凭无证的查抄东宫，一来容易打草惊蛇让他起了戒备，二来也会让太子党的人有了本宫内宫干政的把柄。你仔细查下东宫之中的密探，看下是否有人得了司马遹的好处叛变。本宫近日将奏明皇上，让贾谧以太子侍读身份到司马遹身边刺探。哼，本宫就不信他司马遹还能藏得住！”

“派鲁国公去东宫？娘娘英明，这倒是个好主意。”陈舞赞道。

“不用拍本宫马屁了。因为齐万年法场行刺一事，廷尉和司隶校尉已经在城中四处盘查抓捕胡人了。你叫你手下那个叫瑾若的给本宫注意点，不要抓个人就闹出人命来，让那帮老臣在皇上面前乱嚼舌头。”

“喏，奴婢定当对她严加管教！”陈舞答道。

“至于那个江东来的周信，眼下他被太子党的人抢了先机拉拢过去，若与司马遹同流合污的话对本宫倒也不利。依你之见，本宫该用何法将他拉拢过来？”

陈舞略思片刻，答道：“回娘娘，可否效仿先帝对琅琊王氏先例，将河东公主许配于他？”

“大胆，小公主胡言乱语，你怎么也胡乱说话起来了！”贾南风勃然变色。

陈舞忙低头请罪道：“奴婢失言，还请娘娘息怒。”

贾南风片刻后才脸色回转，道：“陈舞，本宫倒不是真的怪你。你跟随本宫多年，自然明白本宫对这两位公主的感情。那周信虽然是江东第一世家周氏嫡子，眼下又有御前救驾之功，但听闻他为人轻浮顽劣，本宫岂能轻易将心爱的公主下嫁给他？还有一点，听闻这周信天生喜欢招惹事端，你得派人给本宫盯紧点了。”

陈舞回道：“娘娘，那奴婢便向鲁国公讨一队禁军守在周府门口，名义上是因为救驾之功护他安危，实则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办法倒也不错。”贾南风赞罢将双眼微闭，说道，“你也下去吧。本宫困了，要歇息了。”

“喏。”陈舞说完，便躬身退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