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一身常服，快五十岁的年纪了，原本应该保养得宜的身子，却显得几分消瘦，面上的肉有些挂不住的感觉。

他笑眯眯的样子还好，很威严和善，可若一旦冷着脸，就会给人莫名恐怖的滋味。

但据说景文帝年轻时，也曾是名动京城的英俊少年郎，却也架不住岁月催啊。

“为太后诊治，是臣妇分内之事……”

“你姑母可不是一个喜欢说场面话的，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你这丫头该学学，”景文帝道。

沈淳然只好道：“臣妇……”如果说想下旨和离，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圣上？

“怎么不说了？”

景文帝问。

沈淳然一咬牙，道：“臣妇想求一道旨意，求陛下下旨……为臣妇和离。”

一语出，满屋都安静了一下。

沈欣彤吓了一跳，“淳然丫头你在胡说什么？你这嫁人嫁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和离了？什么缘由？”

不怪沈欣彤这么说，的确实在是太太太突然了。

一家不知一家的事，在旁人眼里，忠勇侯府虽没落了，却也是正经的侯门人家，祖上立过战功，世子样貌端正，德行尚可，无恶疾，就算纳几个妾，也是情理之中。

为何要和离？

“为何要和离？”景文帝问。

沈淳然不敢撒谎，将忠勇侯府这些年如何欺她瞒她，与外室暗度陈仓，生的外室子还要带回来给她过继，诸般欺辱她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的沈欣彤死死握住了椅子扶手，最后也一并跪下道：“望陛下允准，忠勇侯府简直不是人……”

“他们怎么不是人了？”谁知景文帝竟像是在偏帮忠勇侯府一般的问：“外室子？说的好像谁家没有似的，莫说区区忠勇侯府，就是国公府也是有的，哎呀，不提别人家的事，不提，只能说这算不得什么，至于外室，就更构不成什么大罪过了，京中哪家公子没几个外室，甚至重金养戏子，捧花魁，别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忠勇侯世子跟这些人比，已经是清流了。”

那是因为忠勇侯府穷。

沈淳然心头默默吐槽，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景文帝说的没错，这世上只有她自己知道，江烨和慕容鸢的心有多黑。

但那些事都是前世的事，没有人会信。

“连陛下，也没有办法吗？”沈淳然问。

景文帝摇头，“朕有办法，圣旨一下，抗旨便是死罪，和离很轻松，但是堵得住悠悠众口吗？一旦下了圣旨，必然天下皆知，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说你，说你一朝得势便踩踏夫家，容不得外室，善妒，你是和离自在了，你的家族，你的宗族姐妹，嫡系旁支，就都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被天下人各种揣测，你家又事读书人家，最是要脸，万一在气死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小丫头，彼时你是去投江谢罪还是三尺白绫啊？”

沈欣彤闻言，面色一变。

很难得，景文帝竟一口气跟沈淳然说了这么大一堆的道理。

而这些，沈淳然都明白，也是她一直最顾忌的，所以，她方才的所谓求旨和离，不过是试探，此刻才问。

“如果，妾身是说如果，如果我拿到了忠勇侯府宠妾灭妻的证据，按照我周朝律法，他便是可以做罪，但世间之事，到底不由我控制，彼时，陛下可能为小女主持公道？”

景文帝孺子可教般的一笑，道：“你很聪明，那你就去找吧，只要你找到了，朕必然是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的。”

“谢陛下。”

沈淳然等的便是这句话，她的和离，要么不离，要离便是要离的轰轰烈烈，堂堂正正，才不枉费她重来了一遭。

“好了，起来吧。”

太后在一旁看着，笑道：“如此，淳然不就没有赏赐了，不过得了陛下一个空头答应，哀家可不许。”

景文帝笑道：“母后与沈氏才认识这么一日，就要袒护了，罢了罢了，方才的事，只当她年纪小不懂事，朕再给你一个机会，当然，那个顺水人情还作数。”

沈淳然已经很知足了，没想到还有一次机会，登时高兴的恨不得给景文帝，当众表演个滑跪。

“算了，淳然也不用想了，哀家替你想一个，”谁知太后笑盈盈的又道：“朝中妇人最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尊容罢了，你母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你姑母还在宫里侍奉了这么多年，不如给个诰命吧。”

也不知是赏赐沈淳然的，还是变相补偿了沈贵妃，她这个替身，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欣彤没说话，只朝沈淳然点着头，笑的温柔。

景文帝附和道，“母后所言极是，那就册封你为三品……”

“二品吧，三品有些寒碜了吧？皇兄，方才臣弟也在场，甚是凶险呢？”这时凤琉殇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额不是，如果说他出现了这么多次，哪次是沈淳然最喜欢的，大概就是这次吧，简直是带着光来的。

三品变二品！

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的，有些人，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升的。

景文帝信任凤琉殇，此刻看到凤琉殇过来，眼底明显微微一暖，而他是什么人？这世间最人精的人。

怎会看不出凤琉殇对沈淳然的几分不同，就冲着这份不同。

“二品便二品吧，听你的，另外，在加个封号，册封，沈淳然为……淳然夫人。”

景文帝幽幽一语。

沈欣彤面露震惊，心道，果然还是周皇叔的面子大，宫里人都说先皇后是陛下的白月光，可她觉的，周皇叔才是陛下的白月光。

“淳然，还不快叩谢隆恩。”

“臣妇，叩谢隆恩，”沈淳然也是乍惊乍喜，一时激动莫名，完全是意外之喜啊。

“起来吧，尽心侍奉太后，不得怠慢。”

交代了一句，大家又闲话了几句，景文帝与沈贵妃才离开。

凤琉殇离开的时候，故意走慢了几步，后来说落了东西，回去拿，一返回来，就看到沈淳然那张笑颜如花的脸蛋子。

他还从未见过，这个女人笑的这么开心，哪知一看到他，立刻就又不笑了。

“你怎么又不笑了？”凤琉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