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执钺府邸，一座假山上的凉亭内，两人目送林昭、冷颜走出宅院大门，一人是刚刚卸下一身金色甲胄的文昊，也就是小石头，另外一个则是一员老将，李渔，一百年前奉文侯之命前往雪域天池，接小石头下山入驻少年营的那位二品镇南将军，如今已然是一位一品统领了。

“他变化了一些，但还是能认出来的。”

李渔一双眸子盯着林昭的背影，轻声道：“真的要这样吗？”

文昊目光冰冷，一身拳意几乎都快要压不住了，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李渔，道：“此事到此为止，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必与任何人说起。”

“是！”

李渔抱拳：“属下遵命！”

文昊再次看向府门外，看着林昭的背影，看着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剑，与昔年在雪域天池上的那把剑一模一样，甚至就连气机都有些相似，不可能错的，这世上那样叫“小石头”的人，只有他一个，只是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该怎么回头？

林昭在雪域天池上战死的消息传来不到一个月，他小石头就拜入文侯门下，认文侯为义父，甚至连名字都更改了，从此不叫石虎，而叫做文昊，文烁阳的文，岳昊的昊，寓意将来会成为人族文武双全的统帅，自己连姓名都已经更改，还有什么脸面去认林昭哥哥？

他握了握拳，神色愈发复杂。

更重要的是别的因素，如今大商朝堂上的局势动荡，面对北方四族的蠢蠢欲动，朝堂上分为了两半，一半是以李纯阳为首的主战派，李纯阳的身后是北方三州，是六大殿司，因为中原、南方三州都是鱼米之乡，是天下富饶之地，而北方三州承载了整个人族北境的防御，大商王朝超过一半的军队都来自于北方三州，妖族南下，必先灭云州、燕州、宁州，这也是北方三州主战的原因，大执戈李纯阳，在朝堂上深受皇帝倚重，不可小觑。

反观南方，文昊身为大执钺，在兵部大堂上与李纯阳分庭抗礼，身后依仗着的是南方三州，是巨羊公林衍、芙蓉州的岳丈淳安侯的鼎力支持，而林衍、张欲安对于天下局势的态度都是温和的绥靖态度，妖族要雪域天池，那就让给他们，要扶苏长城也可以，唯独不要踏入人族版图即可，大商王朝有辽阔的版图与资源，不断积累天下气运，最终硬生生的耗死北方四族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如今，文昊也听到了一些来自于北方的消息，雪域天池上出现了一个叫“白衣”的剑修，他将杦栀、木笡、楚雨等大陈王朝的部将纷纷笼络到了麾下，并且建立了一支规模可观的军队，更是在洗剑江林星楚、扶苏长城林婉华的支持下连续重创妖族的上五境，先后杀了鲶魁、师君纲、乌礼等上五境，甚至乌礼是一位十二境！

如果，他文昊真的以“小石头”的身份与林昭重新相认，他以后的位置应该摆在哪里？是去雪域天池，追随“林昭哥哥”一起抵挡妖族吗？难道自己这个大执钺都不当了，身后的百万兵马都弃之不顾，去雪域天池上当大头兵？

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的有些恼怒，林昭他兵解转世之后做什么不好，非要再返回雪域天池与妖族为敌，就为了一句“敢为天下先”？人族的大势是要慢慢谋划的，以匹夫之勇逞能有什么意义？他当年为了整座天下，自爆掉了战神胆，落了一个身死道消，最后得到了什么？大商王朝为他雪域天池林白衣建祠立传了吗？没有，什么都没有，关于他的一切都仅仅存在于史书之中罢了！

文昊咬了咬牙。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小石头了，再也不想做那个处处仰人鼻息的小人物了，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在自己心里能遮风挡雨的林昭哥哥了，只不过……是个区区下五境罢了，北域凶险，他死在上五境大妖的手中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杦栀保不住他，木笡、楚雨也一样保不住他的。

他一声叹息，将心头的愧疚压下，道：“陈曦面见陛下了？”

“嗯。”

李渔颔首：“刚刚收到飞鱼传书，陈曦见过陛下之后就出宫了。”

“哼！”

文昊冷笑一声：“陈曦区区一个殿帅也敢违抗圣诏，甚至还敢面圣进言，她这个殿帅也算是当到头了，大商皇室的眼中不揉沙子，既然陈曦坐镇云州不能好好的当好她这颗棋子的话，大商皇室那边是不可能容她的。”

李渔眉头紧锁：“大执钺，你的意思是……大商皇室或许会对陈曦动手？”

“或许会，或许不会，谁知道呢。”

文昊沉吟一声，道：“不说了，走吧，准备几个小菜，陪我喝顿酒，心里憋闷得慌。”

李渔心知肚明，抱拳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

一条破旧陋巷中。

此时的陋巷路边桃花盛开，春意盎然，林昭一点去练级、抢BOSS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双手低垂，背负着斩龙、残阳两把剑，静静的走在陋巷之中，心头乱成一团，他不断的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哪里对不住小石头了，他难道还在怪自己当初送他去少年营的事情？

“别想太多了。”

冷颜柔声道：“这件事与你无关，而是小石头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他如今不认你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这世上的人未必都如你想要的那样，但至少雪域天池上大部分的人还是原来的那样不是吗？杦栀、木笡，还有前不久回来的小酒儿，大家都还是当初的模样，唯有他石虎变了，在白帝城这座波诡云谲的帝都内，他已经变了太多了。”

“嗯。”

林昭轻轻点头，苦笑着看向冷颜，道：“阿颜，我也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罢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过段时间也就能接受了。”

“好啦~~~”

冷颜看着前方的一面迎风摇摆的酒幌，笑道：“那边有个酒家，虽然看起来档次不算高的样子，但是说不定酒不错，我请你喝一壶？”

“嗯，好。”

两人径直而去，这家酒家喝酒的地方太简陋，就靠着路边，四面透风，头顶上有个草盖的屋顶，不过一旁就是几株桃树，一场新雨之后桃花盛开，景色倒是相当不错，冷颜挑了一个靠路边的桌子，与林昭相对而坐，笑道：“小二，上酒，上你们最好的酒，再给我们配几个小菜。”

“好嘞！”

小二连连擦桌，笑道：“二位客官稍等，酒菜马上来！”

不久后，几个小菜，一壶此间最好的酒，尽数都放在了桌上，店面寒酸，吃食果然也寒酸，也就是一碟花生米、一碟酱牛肉，还有一份腌菜罢了，这样的酒家能在繁盛的白帝城活下来想必也是相当不易的。

林昭端起酒碗，一口气喝完，顿觉一股火辣入喉，这酒的味道……恐怕比自己10G一壶的劣质水酒都不如，不过倒也没关系，其实他此时此刻也不太想去品酒的味道了。

冷颜也喝了口酒，顿时辣的直皱眉头，笑道：“味道真不算好，下次再请你去大酒楼喝更好的酒啊。”

“没事。”

林昭笑道：“有酒喝就行了，我辈剑修，不挑三拣四。”

冷颜吃吃笑，她看着林昭喝酒，自己则不断的查阅白帝城文昊的资料，旋即柔声道：“小石头如今叫做文昊，按照背景剧情的记载，雪域天池开始不久后，文烁阳就在少年营中挑选了一位少年收为义子，改名为文昊，之后这位文昊在文烁阳旧部的簇拥下一天天的坐大，与白帝城的巨羊公林衍是忘年之交，后来娶了芙蓉州淳安侯的女儿。”

“嗯。”

林昭吃了一颗花生米，道：“继续说说。”

“好。”

冷颜继续道：“当时，李纯阳已经是大执戈，统帅北方三州之地的所有军队，西出攻打夷狄，南下平乱等等，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在朝中更是如日中天，眼看着李纯阳的势力一步步坐大，大商皇室、巨羊公、淳安侯等就推举了文昊担任大执钺，军职、品秩与大执戈一样，分掉李纯阳在朝堂上的一半兵权，自那时候起，小石头的心性应该就已经发生转变了。”

“这样啊……”

林昭皱了皱眉，道：“他这是贪恋权力，所以不愿意再认我了，因为一旦认了我，可能就会影响到他以后的仕途了。”

“是这样的。”

冷颜抿了抿红唇，道：“在前程与你之间，他选了前程，倒也不能完全怪他，只能说小石头真的变了，变得刻薄寡义了。”

她皱着秀眉，道：“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当初在石桥上你压着境界陪他练拳，我有次看到他出手打你的时候几乎不留余力，甚至眼中有凶光，就觉得这孩子的心性上有很大问题，只是当时你太宠着他了，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所以当局者迷，毫无察觉罢了。”

“这样啊……”

林昭有些颓然，继续喝酒。

……

不久后，一阵马蹄声中，一位女性将领缓缓策马经过陋巷，容貌精致姣好，一袭深蓝色甲胄，领口佩着金色六角星，正是天机城之主、苍南铁骑统帅陈曦，陈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发现一旁酒肆里的林昭，就这么策马而过。

陈曦身后，吹过一抹微风。

刹那间，一抹浓郁剑意升起，在下一刻，陈曦连人带马消失在了陋巷之中，已然被笼罩在一片十二境的剑道禁制中了！

“不妙！”

林昭猛然起身：“有人刺杀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