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哗啦啦。”

“哥哥！”

贵鬼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白塔里的用具大多都是当年史昂留下的木器，烙印着现代印记的玻璃制品并不多，九岁的辉和双胞胎妹妹月来到白塔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在这两个星期中，仅有的几件玻璃制品接二连三地走到生命的尽头，而现在，最后一件玻璃制品，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白羊，也难逃厄运，悲惨地散落在地上，离它不远的地方，一只小小的足球正无辜地打着旋。两个孩子远远地站着，直愣愣地盯着贵鬼。贵鬼轻轻捡起碎玻璃中的小足球，看着它，那种儿时记忆中温馨甜蜜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心里，为了这种感觉，贵鬼千里迢迢地回到白塔寻找，可是却失望地发现，白塔也和圣域一样布满了寂寞空虚的伤痕。而此刻，手里的这只小小的足球却神奇地让十三年漫长的岁月消逝在广袤的时空长河，童年时代的朝气和欢乐又回到了被宽大的法衣层层包裹的干涸的心田。

缓缓地，他移动脚步，走出房间，让整个身心都沐浴在帕米尔高原温暖的阳光下。他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那只足球，恐惧陡然在他的心里升起，他害怕，害怕此时此刻温馨的感觉，美好的回忆，会再一次从他的手中溜走。

“先生！”是辉。自从两个孩子来到白塔，就一直很自然地用这熟悉的两个字来称呼贵鬼。贵鬼惊觉，转过身来，两个孩子还是站在老地方没有动，辉红着脸，低着头，时不时从垂下的眼睑偷偷地朝贵鬼瞥上一眼，月站在哥哥的身边，有些胆怯地盯着贵鬼。贵鬼一笑，走到辉的身边，拍了拍他长满金发的小脑袋，安慰道：“没关系的，辉，你不要放在心上。”听到贵鬼的宽慰，看到他脸上温暖的微笑，两个孩子放了心，一边一个拉住贵鬼的手，就要往房间里走去。

贵鬼刚要迈步，忽然冷不防打了一个寒噤，和外面这明媚的阳光相比，房间显得狭小而阴暗，寒意在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不！”贵鬼的声音里充满着挣扎的苦痛和恐惧，这使得两个孩子都吃了一惊，抬起头朝他的脸上望去。贵鬼察觉了两个孩子的疑惑，连忙用微笑来掩饰刚才的失态：“我是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不如出去玩吧。”

一听这话，明亮的眼睛里立刻焕发出光彩，“真的？”辉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可是，”眼睛里的光彩在消失，“可是这塔根本就没有门，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呢？”

贵鬼笑了，一抬手，手里的足球被高高地抛起，直直地朝白塔外飞去。“我的球！”辉大叫一声，把半个身体探出塔外，又急又慌地盯着快速往下掉的足球，月也紧张地跑过来，一边央求贵鬼：“先生，您不是说不怪哥哥了吗？怎么把哥哥的球……”贵鬼神秘地眨了眨眼。只听辉又是一声大叫：“球，球不动了！”月一惊，忙跑到哥哥身边往外看去，只见小小的足球神奇地悬空漂浮着，没有再继续往下掉，贵鬼不慌不忙地走过来，两个孩子立即迷惑不解地直盯着他。辉伸出小手，指着悬停在空中的球，嗫嚅着说：“球……”贵鬼像孩子似的嘻嘻笑了，右手轻轻一挥，足球缓缓下降，安安稳稳地停在塔外的草地上。

两个孩子眼里的惊讶变成了赞佩，月兴奋地拍着小手：“先生，你真了不起！”贵鬼拍拍白塔边的扶手，对辉说：“站到这上面来。”辉信任地立即站了上去。“往下跳！”辉毫不迟疑，纵身从十几米高的塔上往下跳。在从小就接受念动力训练的白羊座黄金圣斗士的眼里，一个九岁的孩子和一只小小的皮球差不了多少。辉张开双臂，宛如一只飞翔的雄鹰，稳稳地落在离足球不远的草地上。辉捡起足球，激动地朝贵鬼挥手。

月也忍不住了，她急切地拉住贵鬼的法衣，嘴里不住地嚷着：“我也要！”贵鬼伸手抱起月，让她在扶手上站好：“准备好了吗？”月使劲地点头，贵鬼这才松了手。月迫不及待地学着哥哥，纵身跳下。纤小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哥哥身边。贵鬼也紧随其后，翻身跃出白塔，和兄妹俩站在一起。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芳香气息的空气，回头看了看白塔。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干过了？他一直是和先生一样瞬移进出这座没有门的白塔的，这充满孩子气的纵身从白塔上跃下的举动似乎只和那无忧无虑的童年相连，他从没有想过二十岁，身为教皇的他会再次作出这样淘气的举动。贵鬼自嘲地笑了，神啊，今天，就只是今天，让我再做一次孩子，重温那段美好的时光吧。

“走喽！我们玩球去！”贵鬼张开双手，当先迎向广阔的草原。辉和月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三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纯真的欢乐。

草原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围着皮球不停地打转，月站在一旁高声为两人加油。她的身边，因为老是阻碍贵鬼的跑动而被他不耐烦地脱下的法衣躺在地上，华丽的深红色绸缎上，上上下下都沾满了泥，膝盖处还破了一个洞。没有面具，没有三重冕，没有法衣，甚至没有黄金圣衣，十三年来，贵鬼第一次忘记了一切烦恼，畅快地欢笑着。辉很灵活，一会儿从贵鬼的手臂下钻过去，一会儿又绕到贵鬼的身前，贵鬼竟一直无法摆脱他，不免起急，他瞅准一个空档，右手微微一动，皮球立即离开地面飞了起来，径直朝充当球门的两棵树之间穿了过去。贵鬼一下子跳了起来，嘴里大声嚷道：“我赢啦！”辉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把整个身体都压在贵鬼的身上抗议：“你赖皮，不算！”两个人扭做一团，在青翠的草地上打滚，月在一旁开心地欢笑。

突然，贵鬼感觉到了一个阴森的小宇宙，身为圣斗士的他立刻警觉了起来，他刚想推开辉站起来，却见辉已经放开了自己，脸色凝重地招呼妹妹：“月，快过来，有人来了。”月的脸上，刚才的欢笑也已经消失不见，眼里闪现着的是郑重，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贵鬼也站起身，他奇怪地看着两个孩子，这阴森的小宇宙隐蔽得很好，应该是只有领悟了第七感的黄金圣斗士才能感觉得到的，可是这两个年仅九岁的孩子怎么也会拥有这样的能力呢？

贵鬼伸手把两个孩子揽在身后，扬声问道：“是谁？请现身吧。”树木掩映下，一个人影缓缓进入他们的视线，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一身黑衣，配上雪白的肌肤，让人感到一种如冰原峭壁般冷酷的美。

“你是谁？”教皇独特的冷冰冰但又不失礼貌的口吻还是无法向面具一样把他的心与外界完全隔绝，短短的三个字中隐隐透出了他内心的苦痛。

黑衣女子很敏感，她打量了一下贵鬼额前被汗水沾湿的长发，又瞥了一眼地上模样狼狈的法衣，立刻就猜到了那是因为刚才温馨的幻觉被击碎而又必须再次面对无情的现实所产生的抑制不住的失望和落寞。她眉毛一扬，笑了：“你觉得无法再承受了吗，教皇大人？”

听到这近乎戏谑的称呼，贵鬼神情一紧，黑衣女子似乎很满意，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又说道：“你不用怀疑我的来意，教皇大人，我到这儿来是想帮助你的。你看，我特别为你带来一样东西。”她边说，边探手入怀。随即，紫色，一片优雅的紫色呈现在了贵鬼的眼前。

又看到这熟悉的紫色，贵鬼一阵眩晕。他摇摇晃晃地走近几步，一把抓住了这紫色。是头发，没错，是柔软的紫色长发，贵鬼无意识地不住摩挲着它，越来越肯定了这紫发的主人，一滴眼泪从他久已干枯的眼里滑下，滴在他手中的紫发上，又顺着长长的头发滑落到草地上，渗入长满青草的泥土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