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见陛下。”

“免礼。”

楚怀瑾深吸了口气，才直起身来，却并未对上预料中对方的目光。

男人低着头在看手中的奏折，看起来并没有空闲。

既然没空，叫他来是？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以至于引来了男人的注意。

“爱卿在想什么？”

“……”

楚怀瑾被他这一个反客为主给弄得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一会，才摇了下头。

“臣没想什么。”

臣就是纯粹的不想与您单独共处一室，仅此而已。

他逃避得太过明显，黎珩也没有想逼他的意思，便点点头，示意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不久前他与他的上官，也是坐在那里的。

知道自己大概是一时半会走不了，楚怀瑾便顺着对方的意在那边坐下，而后一言不发。

正在他垂眸想着男人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杯热茶送到了他跟前。

“楚大人请用茶。”

大太监笑眯眯地奉茶，随后又退了出去。

作为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之一，他要在每个贵人眼前表现好，争取成为唯一的大太监。

想到那一天，大太监的模样越发慈善。

手里捧着茶，倒是让楚怀瑾放松了不少。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换言之，横竖都是死。

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也不必做那些无谓的挣扎。

他抬眸朝桌案前的男人望去，正好对上男人温和的眼神，不由地有些愣住。

其实他很少见到男人这样温情的模样，即便是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晚上，男人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温情。

哪怕对方明显照顾着他，可一旦到了某些时候，对方也不见得就能够控制自己。

同样都是男人，楚怀瑾可以理解对方，也不怪他，只是……

难免有些心有余悸。

再加上这本就是楚家不对在先，他算计对方在后。

错的是他。

对方不计较，不代表可以他可以始终心安理得。

闭了闭眼，他主动询问。

“陛下传唤臣有何事？”

“有点事，想让你去给五皇子当老师。”

都知道现在的陛下好南风，大概是不会有子嗣的。

他唯一的“子嗣”就是如今下落不明的逸王，可皇室血脉尚存，逸王是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的。

与当今陛下血缘最亲近的，唯有已逝成安帝留下的几个儿子。

而且从陛下对几个皇子的安排不难看出，太子将会从这几人里面选出。

此前朝臣对哪位继承大统多有猜测，即便是身在翰林院，楚怀瑾也没少听到同僚们私下议论这些事。

不过此前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他也就没有在意，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局中人。

他不解地看着黎珩。

“陛下，以臣如今的资历，并不能胜任五皇子的老师，您应该去找太傅。”

太傅是先帝的老师，如今就在为五皇子几人讲学，是他们的先生。

可老师与先生并不同，老师只有一个，先生却可以有很多个。

他的拒绝在黎珩的预料之中。

“爱卿是担心什么？”

“臣刚刚说了，臣的资历不够。”

“朝中正是缺人之际，爱卿这一年多的时间勤勉有加，也是该升官了。”

这时候给他升官，到底是顺势而为，还是……

他看着男人抿唇不语。

三年能升一级，已经是走了泼天大运，何况是翰林院这种难以成政绩的地方。

迎着青年暗含审视的视线，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动静不大，在只有他们二人的御书房里却格外地引人注意。

楚怀瑾看过去。

男人手中的动作依旧在继续，漫不经心地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节奏逐渐与他的心跳重合，就好像……

那只脉络分明的手不是敲在桌子上，而是敲在他的心上。

手无意识地收紧，杯子里的茶险些洒出来。

“爱卿，小心。”

男人的提醒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想了想，还是不想接下这个差事。

“多谢陛下关心，臣……”

“臣自认才疏学浅，无法胜任五皇子的老师一职，还请陛下三思。”

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他很喜欢，从龙之功这种事，他从来都不去奢望。

大多数的帝王登基，底下都藏着累累尸骨，他自认没有那个能力与心计，便不去贪图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

而且比起心机深沉的五皇子，他觉得无论是会掌兵的八皇子，还是擅长经商的十三皇子，都比五皇子相处起来让人觉得舒服。

那两位虽然有些天潢贵胄的臭毛病，但是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五皇子却不同，即便接触不多，可每次都让他加深对那位的忌惮。

然而男人似乎铁了心。

“朕心意已决。”

“……”所以您还问什么？

大概是放松了下来，因此在听到他这么说时，楚怀瑾很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当场就被抓包。

他：“……”呵呵。

事已至此，他除了答应还能怎么样？

应下这件事他便打算离开，却被男人叫住。

“爱卿就没有别的要同朕说了吗？”

楚怀瑾脚步一顿，背着男人摇了摇头。

“并无。”

望着他的背影，黎珩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再挽留。

“如此楚卿便出去吧。”

“是。”

殿门开了又关，彻底将彼此隔绝。

门外，楚怀瑾望着天，自嘲般地笑了笑。

对方是当今陛下，自己日后还要听父亲的娶妻生子，怎好总是与对方纠缠不清。

他不怕别的，就是担心自己日后成亲，会让别人笑话对方。

之前的那一夜，就当是他做了个美梦便好了。

如今梦醒了，也该……

好聚好散。

出宫的时候，楚怀瑾与长安不期而遇。

二人不约而同停下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只是……

气氛实在算不上好。

本来听了大白天枯燥的四书五经，长安已经身心疲惫，可看到楚怀瑾的那一刻，他就像浑身被打了鸡血一样又精神了。

他走到对方跟前。

“楚大人怎么这时候出宫？是陛下召见了吗？”

“回贵君的话，是。”

闻言，长安眼珠子转了转，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