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瑾】

楚怀瑾终究还是没有娶妻，在三十五岁风华正茂的年纪辞官隐退。

黎珩离开京城的时候，他觉得其实没关系，这样刚好，刚好一切都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可直到第二天，从新帝手中看到了男人留下的书信，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静。

他匆匆告了假，甚至都不能算是告假，只向皇帝留下一句话便去追黎珩了。

可过了一天，哪里还追得上呢？他甚至连黎珩离开京城后去哪落脚都不知道。

捏着信站在城门口，他的心脏仿佛都空了一大块，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那种。

他在城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即将要关闭城门才失魂落魄的回了府邸。

那天过后，他的命都似乎跟着丢了半条，颓废了很久。

直到快三个月后，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南疆的信，才终于从颓废中抽身成功。

信上没写什么，只简单几个字：盼君安好，勿念。

那一刻，知道男人还牵挂着自己，他的心脏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一直让他撑过了往后余生。

偶尔他也会收到男人的信，通常都没什么重要的事，一般都是祝他安好之类的话。

即便这样，他也满足了，先放弃的人是他，后悔的人也是他。

这是他的事，与黎珩无关。

再见到黎珩的时候，是在江南的一个小酒馆，那时他已经辞官，刚回到江南。

十多年不见，男人依旧俊美，还是记忆中那般神色冷然的模样，穿着身绿色的长袍，看起来矜贵无比。

对方就坐在小酒馆的大堂，他一进去就看到男人了。

男人身边并没有另一道身影，他正想走过去，却见一道身影从自己身后窜出，飞快地奔向男人。

而男人也对着青年张开双手，将人抱了个满怀。

那一瞬间，楚怀瑾觉得脚下的步子有千斤重，怎么都挪不开。

青年在男人怀里蹭了蹭，兴高采烈地说些什么。

男人很有耐心地给他顺着背，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朝着楚怀瑾看来。

在没有见到黎珩之前，他设想过很多与对方重逢之后的画面，可没有是一种男人目光淡然地望着他，冲他点了点头便收回目光去听怀里的人说话。

这一刻，楚怀瑾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若当初他选择的是另一条路，黎珩身边是不是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眼前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让楚怀瑾心如刀割，匆匆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男人抬眸望去，眸光微闪，最后又重归沉寂。

在他怀里，长安还在喋喋不休，他耐心等人说完，才把变成温热的茶喂给他。

“喝点水润润嗓子。”

“好！”

青年展颜一笑，望着他的眼神一如十多年前的热烈。

【方逸/长安】

所有人都在说他可怜，全家上下都死了，只剩他一个。

也有说他是扫把星的，克死了全家人的命。

小时候他不懂别人其实在看他的笑话，总是气得要和别人打架。

父王每次知道了都会安慰他，是别人的错，不关他的事。

可有些话听得多了，不是他的错都变得像是他的错了。

渐渐的，他也觉得是自己的错，直到他无意中听到福爷爷和父王的对话，才知道错的是先帝。

因为先帝觉得方家的存在碍眼了，所以哪怕是一看就能发现漏洞的构陷，却依旧让方家几百口人死于非命。

他当时就跑出去质问父王，可父王向他道歉，说自己尽力了。

尽力了？

怎么会尽力了呢？

那时候在他的眼里，他的父王无所不能，怎么会有他救不了的人的？

后来慢慢长大，他逐渐知道父王真的没有骗他，是真的尽力了。

用一个皇位换他一条命，所有人都说他的命不值得那样做，可父王从来都说：活着就好。

后来，他慢慢发现了父王真的是很好的人，只是他太过仁慈，永远都在给别人机会伤害他自己。

那时候他刚好遇见了自己爷爷曾经的学生，那人说要给他爷爷是平反。

平反？怎么平反？

当时先帝都已经死了，成安帝也看不得他们仁王府一点好，怎么平反？

在对方的“引导”下，他准备谋反，可惜父王当时大概是真的爱惨了那个叫玄笙的人，竟然为了玄笙当了他曾经不想当的皇帝。

听说成安帝死在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手里，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真是活该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听说父王要成亲了，就在自己冠礼之后没多久。

那时候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怎么曾经说好了只疼爱他一个人的父王，眨眼之间就好像有了新的家。

他很生气，所以在他们成亲那天，他离开京城了。

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听说就在同一天，仁王妃殁了。

那一刻所有的埋怨都比不上对父王的心疼与担心，他当时就想回去找父王。

他担心他。

可路上出了点意外，他遇上了山贼，在所有护卫拼命周全下误打误撞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

里面住着一个怪老头，很厉害的老头。

那人是个医痴，研究了很久药方，苦于没有人给他当药人验证一番。

见到他的时候，老头笑得那叫一个和蔼，把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大概是因为和老头互不相识，对方又与世隔绝，在老头的有心套话之下，他将自己的事情大部分都说了。

也不知道老头是从哪里看出他喜欢父王的，竟然问他想不想换一张脸。

换脸这种事，在此之前他想都不敢想，听到这话直接愣住了。

然而老头还在游说，说只要他愿意当药人试药，就帮他换脸。

当时他一个人也出不去山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在老头一句不会死的保证下，就答应了老头。

那之后很长的时间，他的身体因为试药差点坏掉，不过好在老头奇奇怪怪，却也是真的有本事在身的。

他没死，还坚持到了最后，成功把脸换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老头的带路下，他出了山谷到了江南地界，却不是他曾经出事的地方。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出来了，还换了一张父王喜欢的脸。

他很高兴。

可大概是乐极生悲，他好巧不巧被见过父王与玄笙在一处的楚家人看见，对方将他“请”到了楚家。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楚家人的也不例外，不过是为了拿他去讨好父王，想为楚家再求荣华富贵几十年。

他将计就计去了京城，见到了楚怀瑾，最终在他动用了逸王府力量的情况下，他如愿见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只不过是在逸王府见的，且在见面的第一时间，父王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后来过了很久，他问男人怎么把他看出来的，他听到男人温柔地笑着回答自己。

“长安的眼睛很漂亮。”

他的眼睛很漂亮，也是唯一与那人不同的地方，原原本本属于他自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