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东下沉着，长时间的憋气让她的大脑一点点放空了意识，就像一张半途而废的画纸，她无力行使哪怕最低限度的反抗。

咕噜咕噜。

是水泡的声音，说明比比东的憋气到极限了，她在呼吸，但这呼吸只会加速她的溺水。

这气泡上浮着，又爆炸溅起一缕浪花，就像喷涌的泉水，这正是比比东释放的涌泉之恨。

她是罗刹神的继承者，她的恶念比谁都深，甚至连金龙王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蓝囊鱼们感受到了罗刹恶念，全部围了过来，贪婪地互相争食着。

咕噜咕噜咕噜....

水泡越来越多，涌泉之恨也越来越多，比比东不断释放着内心深处的滔天恨意。

没有了恨意的压制，那颗精神之种在她的脑海生根发芽，很快在她的精神领域中长出了一株特殊的蓝银草。

那蓝银草美得视之目眩，她的一生都在窒息感中急骤地旋转，她看到了自己的过往，像幻灯片一样的昙花一现。

自幼流离失所加入武魂殿，拜师千寻疾，成为圣女，鼓励玉小刚研究理论，收编海神岛，被千寻疾密室，成为杀戮之都的杀神，生下千仞雪、复仇手刃千寻疾，继位教皇，收养胡列娜，遇见罗文。

“我为什么会那么傻？”

当比比东看完自己的一生，突然自己问自己。

自己为什么要爱玉小刚？明明是自己鼓励自卑的他去研究武魂理论。是自己承诺继承教皇之位后倾尽武魂殿的力量，为他寻找提升实力的方法。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却什么也没得到。

自己为什么要恨千仞雪？她是无辜的呀，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还时常为自己着想，是自己对不起她才对，是自己亲手毁了她本该如黄金般璀璨的一生。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之物，只有到死的时候，才明白活着之时的错误，原着中的比比东恨了千仞雪一辈子，直到死才幡然醒悟，妄图以自己的命保女儿和弟子的命，但已经太晚了，失败者没有资格谈条件。

现在的比比东醒悟了，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如果能重来一次，自己应该有更辉煌、更灿烂的人生才对。

“如果能重来的话，我一定不会执着于玉小刚和前寻疾，他们根本不配。”

“如果能重来的话，我一定爱小雪，她是我的女儿，她应该有完美的人生。”

“如果能重来的话，我一定把娜娜培养成我的接班人，她有天赋当下一届教皇。”

“如果能重来的话，我一定会建立武魂帝国统一大陆。”

“如果能重来的话，我一定要活成自己真正的样子。”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比比东闭上眼睛，她的最后一缕涌泉之恨以气泡的形式被周围的蓝囊鱼吞噬，她的呼吸即将停止。

一抹氧气忽然强行灌入她的嘴里，然后是一抹柔和温润留于她的粉唇。

比比东惊奇地睁开眼睛，却看见罗文吻住了自己，她突然想起来了，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有松开罗文的手，始终和他十指相扣，就像他先前所说的那样，千万不能松手。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水泡越来越多。

那意味着罗文正不断将氧气送入她的嘴里，也不断将他的涌泉之恨送入她心。

她精神领域中的那株蓝银草全盘接收了他的涌泉之恨，以泉水为营养，以恨为土壤，不断的成长。

两人的精神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恍然如梦间，比比东终于明白了，原来罗文用自己的死亡换取了一线生机。

她感受着罗文的涌泉之恨，仿佛看到了罗文从好人变成坏人的过程，那一次次死亡积累的恨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有多么恐怖。

但是......

但是比比东唯独没有看见罗文对她的恨意，一点都没有，他宁愿死，也要履行负责任的承诺。

不管自己多么恨他，但他却是一点都不恨自己，她知道罗文曾经是一个好人，只是在他死后，他变成一个坏人。

她更知道，罗文和她一样，都遭受过人生的打击，他们都一样的因此从好人变成了坏人，都一样的憎恨这个世界。

唯一的区别的是，罗文变成了坏人，但他也由此得到了救赎与重生，真正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而她变成了坏人，却没有得到救赎和重生，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她也想要救赎和重生，她也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罗文单手搂着她，三眼六瞳平静地注视着她，她从中读懂了所代表的含义，他再说：“我带你浮上去。”

比比东的心狠狠晃悠起来，她明白，自己其实早已是一名浑噩的溺水者，即使不沉入海渊，也早已堕入自己的海渊。

在向死亡下沉的过程中，罗文拉住了她，给了她氧气，用自己的死亡完成了对她的救赎，完成了对她的负责，他的确不是好人，但他比自以为是的好人强无数倍。

比比东更知道，自己只差最后一步了，浮上去，从溺水的海渊中浮上去完成重生，开启重活一世的精彩人生，一个能活成自己模样的新生。

咕噜噜....

气泡仍在增加，蓝囊鱼们贪婪地争夺着罗文的涌泉之恨，比比东握他的手更紧了，十指紧紧相扣。

在如墨的深渊中，她有了平时看不到的独特娇媚，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从未有关的悸动，自从经历了千寻疾之事后，她对所有人都不信任，尤其是对男人。

但是现在的她却对罗文充满信任，这种信任绝对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当罗文的涌泉之恨浇灌于她的精神时，当那株蓝银草生更发芽时，当他们的精神相互交融时，她的心扉便彻彻底底被一个男人占据了。

比比东意识到，自己梦寐以求是重来一次的人生已经开始了，来的悄无声息又宛如龙卷风一般的剧烈，这段崭新的人生被另一个男人赐予，一个比玉小刚和千寻疾加起来都优秀的男人。

玉小刚曾得了她的心，俘虏她的灵魂却未能擒住她的肉身。千寻疾曾得了她的人，擒住她的肉身却未能俘虏她的灵魂。

唯有罗文，他仿佛与玉小刚和千寻疾玩了一场斗地主，一本是骰子里最小的点数，他理应必输，但两个一却组成了稳赢的万能牌。一个一将被大、小王压死，会一无所有。两个一将压死大王、小王，能一个不留。大王、小王都赌不过千王之王，因为千王之王才是全都带走的王炸。

她的瞳孔中满是一个男人的渊影，这不是她的初吻，但却是她最真诚的一个吻，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想一直这样吻下去。

良久。

两人的嘴瓣缓缓松开，在无声的对话与对视中，罗文牵着她，开始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