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凭什么只假设是陈班听错了，我校尉府上下文书、记录，以及那日通传本人的证词，都指出了就是一百三十五头，这还能听错？”李干得势不饶人。

“不凭什么，陈元和在度支衙每日矜矜业业，有目共睹，我信他。”周坦一股狠劲儿说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假设现在比较弱势，但现在敌强我弱，李干显然是做好了所有准备，才开始行动，自己能做的，就是站稳自己的立场。

“好一个不凭什么，如你这般肆意妄为，只怕连王法度制都管不了你了。”李干怒斥道。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门外再次跑来一名小吏。

“诸位，度支衙都尉已到，校尉令程程五官、李曹掾，带周功曹、陈元和速去大殿议事。”小吏向众人通报道。

“甚好，带陈班，走。”李干对手下交代了一番，头也不回，先行走出了地窖。

周坦帮着搀扶了一把陈班。

刚才那句“我信他”，已让陈班全然拜服，眼下又被周坦亲自搀扶，更是暗暗感叹，自己当初决定追随周坦，果然没有选错。只可惜才追随没多久，就遇到这等坏事。他甚至在心中下了决心，倘若今次事件真到了解无可解的困局，那自己索性豁出性命，一人扛下一切，无论如何都不拖累周功曹。

程凯将方才一切都看在眼里，却默然不做声。

一行人又在府院里七绕八拐了一阵，来到了校尉府的正殿。所谓“殿”，宋朝之前，但凡屋堂高严，都被称之为殿，而不单单是皇庭宫内的居所。一直到明清之际，才规定只有天子宸居之处能被称之为“殿”。

殿门前，丘建早一步等候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陈班，又与程凯对视了一眼。后者只是微微颔首。

随即，丘建传达了校尉的意思，让程凯、李干二人先进殿内，周坦、陈班等其他人候在殿外。

周坦有些疑惑，他隔着殿门向里看了一眼，只见都尉胡潶、杨司马和另外两名衙门里的功曹都已经列坐。大案后，胡烈正向胡潶说着话。

他有些担心，若自己第一时间不能当场对簿，凭李干的奸诈，铁定会趁机先在校尉和都尉面前添油加醋的铺垫一番。

这时，丘建也向周坦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其稍安勿躁。随后，他跟着程凯、李干一起，除履上殿。

周坦无奈，只能在殿门外候着。与他一起在门口候着的，还有之前那名嚣张的小吏。

这小吏现在也很嚣张，斜着眼蔑视着周坦。

“我十分好奇，你能从这件事得了什么益处？你指望你们家李曹掾提携你？”片刻之后，周坦非但不觉得小吏膈应，反倒觉得对方十分好笑，于是向那小吏问道。

“轮得着你来问？”那小吏嗤之以鼻。

“陈元和，他曾在伱们家李曹掾手下当值数年，今日，你们家李曹掾都能对他下狠手！你觉得，你有什么能耐，能让你们家李曹掾器重？”周坦向小吏示意了一下一旁的陈班。

陈班仍是气虚，但听了对话后，毫不犹豫的点头附和。

“李文录在我衙任职三年，三年，我鞍前马后帮他做事，别说有什么功赏了，连本该我自己的业绩，都被他侵占去了。”陈班说道。

那小吏有所动容，这眼睁睁的事实摆在眼前，确实不得不叫人心寒。

“你们私吞官牛，这是咎由自取。”但他嘴巴上，还是强硬着。

“那日你做通传，究竟报了多少数，你心里自知！我且给你一句忠告，只有等你爬到一定位置了，你才有资格耍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否则只能被人当棋子使而已，而你这种人想要往上爬，最好跟对人。”周坦冷冰冰的说道。

与其说这是一句忠告，不如说这是警告。

他知道，这小吏能被李干所驱使，只能说本质上与李干是一丘之貉。李干在吏场上混迹多年，纵然现在在校尉府不被重视，但也不乏一些手段和心机，略施小计笼络一个小团体，理应不算难事。

人一旦进入了一个团体，就会变得盲目失智。为了保证自己不被这个团体抛弃，必然会跟着团体一起，做出一些短视又愚蠢的行为。

他之所以对小吏说这番话，只是为了提醒对方会在这件事中的得失，也暗示了对方，这件事自己会抗争到底。

他没贪没官牛，无论结局如何，自己都不会有大难。

李干能做出这等事，显然预谋已久，无论结局如何，他同样不会有大难。

但对于小吏而言，他得赌一把今次案件李干能否坐实了度支衙失职，否则一旦真相反转，他这种小角色必定会被充作炮灰。

那小吏听了周坦的这番话，表面上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嚣张样，但心中却已有所思。

周坦等人在殿外等了快有两刻钟的光景，直到殿上的议事已经结束，他都没能被引进殿内。

都尉胡潶等人出了大殿，校尉胡烈没有来送，只托了校尉府长史淳于齐代为相送。一行人走出大殿，有奴仆在偏廊的台阶下侍候穿鞋。

周坦连忙迎上前，向胡潶拱手：“都尉，这次，是属下失职了。”

都尉胡潶，平日里一向是一个挺和气的人，但今天脸色却明显有所阴沉。但他这阴沉，倒也并非是十分生气，只是少了许多热情。

“回去再说。”他沉声说了一句，随后迈步往校尉府外走去。

两位功曹都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倒是杨司马故意迟了半步，等都尉稍微走远后，才低声对周坦说道：

“刚才在殿上，校尉是有些生气的，然后，那李文录，也说了你不少坏话。不过我们家都尉还是再三恳求，让此案暂不公审。”

“那现在当如何？”周坦问道。

“校尉府的意思，他们亲自查办，让我们等结果。元和的话……得暂收在校尉府。”杨司马看了一眼陈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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