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皎的眼睛望向玄烛，正好与玄烛对视上。

“你不是为了记录而生。”

“你是为了拯救天下而来。”

玄烛郑重的，一字一句的，像是能读懂林月皎的问题一样，认真的告诉林月皎。

“那我是…什么？”

林月皎的声音带着迷茫的沙哑。

玄烛虽然是卜卦人与布局人，但执行的是羽蛇，并不知道林月皎这些年在补充灵魂时经历过什么。

“我…还是…林月皎吗？”

林月皎的眼睛中写满了迷茫。

玄烛只是留下的一缕碎片，安慰比自己多好多的灵魂简直是在难为她。

只能用灵力在交织出一个画面给林月皎看。

这是她这里仅剩的，从羽蛇那小兔崽子那里逮来的最后一块了。

司林在羽蛇分割着年幼的林月皎的灵魂时，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强行从自己的身体中也割出了一点。

但因为司林的身体太过虚弱，割出的灵魂不够建成完整的记忆。

但仅仅是割出去的这一点，都让司林已经衰败至极的身体陷入了风中残烛的状态。

那小小的，微弱的，随着自己的灵魂一起被羽蛇送出去的，就是林女士。

是那个为了一只老鼠而付出生命的，林念。

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林月皎怔怔的看着那个光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

玄烛有些无奈。

“但是你觉得分割后的灵魂形成出自己意识的个体还是原来的灵魂吗？”

林月皎想不出答案，只能呆呆地看着玄烛。玄烛没有再说话，等待着林月皎自己的答案。

但令玄烛没想到的是，林月皎思考了良久后，问出了一句与答案不相关的话。

“这具身体的灵魂，还在吗？”

玄烛没有犹豫的就点了点头，声音又恢复回了那个冷漠而悲悯的状态。

“她在，羽蛇动手去分开时已经有些晚了，她分出来的灵魂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如果你想留在这，封印的时候，只需要用她就好了。”

林月皎的手脚有些冰凉，玄烛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插在她的胸膛之中，因为没有插在致命的地方，不能直接死，又足够的疼痛。

玄烛爱护生命，却又漠视生命。

在评判原主的用途时，她应该是早就想好了。

羽蛇听她的话，她布好的局，羽蛇怎么会自己擅自修改，尤其是在这种时间敏感的问题上。

玄烛早就打好了一切的算盘。

只是等她登场罢了。

玄烛笃定自己不会选择别的答案，她也确实赌对了，她赌对了自己会因为想要救助那些人而点头。

林月皎眼中的光有些溃散，望着头顶漆黑一片的夜。

玄烛以为她已经松动。

“只要你点头，我与天道做了个交易，你后续需要什么，天道会帮助你的。”

林月皎看着漆黑的天，眼睛缓慢的看了一圈四周，漆黑的一片，让她感受到安全又感受到绝望的窒息。

她仿佛被困身于这小小的囚笼之中，变成了一个拙劣的演员，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走，就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

她的选择真的重要吗？

林月皎的脑子里回忆起那个支撑着自己身体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时，眼中含着绝望与崩溃的司林。

崩溃的高声的喊着她自己的身份，喊到嗓子都哑了，痛哭流涕的祈祷着自己的孩子可以原谅自己。

她真的是给那个年幼的孩子喊的吗？

还是在给飘忽不定的自己喊的？

林月皎想到了司林最后那个痛苦至极的眼神，犹如亲手将自己孩子献祭出去的母兽。

她看到的只是万千百姓之中的两个而已，她已经无法承受的想要拯救，又何况曾经的她们呢。

因为神的选择，因为她的信念，为了那些东西付出自己，真的值得吗？

就像她曾经崩溃的质问钟思，真的值得吗？

钟思没有给她答案。

她此时也不需要答案了。

林月皎的脑袋，在玄烛的凝视下，缓慢又郑重的点下了。

“好。”

一声仿佛一锤定音。

玄烛等这个答案等了太久，金红色的灵力从她的指尖溢出，往林月皎的额头之中而去。

林月皎仿佛被吊起的傀儡，灵魂被扯出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犹如蓝温手中的傀儡一般，被撕扯开，又灌入。

她恍惚间，看到了身体中的角落里，那个寒毒蜗居的角落里，被保护的，缩成小小一团的灵魂。

那是，原主的灵魂。

林月皎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个稚嫩的灵魂，玄烛已经和自己即将融合，不可能再伤害它。

但当自己的灵魂触碰到它周围寒毒的一瞬间，被寒毒立刻反应过来，如同利刺一般射入自己的手掌。

手掌瞬间被冰冻，林月皎垂眸，断掉了还在蔓延的毒素，断开的灵魂很快自己生长起来。

寒毒并不足以直接吞噬掉她的一部分灵魂，只能让她保持防备。

林月皎沉默的看着那一团已经没剩多少的寒毒，还在尽全力用劲的守护着那团灵魂。

林停斗篷之下那双几乎已经快要全部变成冰蓝色的眼睛和这团寒毒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

林月皎不明白的感情，乞求，渴求的感情，原主本应该都拥有的。

只是因为自己而已。

她苦苦哀求的东西，求而不得的。

所以。

不是不爱司林和自己的孩子，而是不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还是自己孩子，还是那个注定拯救苍生的神。

他憎恶这个指挥着一切的神，却又祈求着神明能停下这一切灾难。

怎么会不喜欢呢？

怎么会不想要看着自己的孩子咿咿呀呀的叫自己父亲呢？

怎么会不想照顾这个和自己爱人长的一模一样的孩子呢？

因为这个操纵着棋盘的神，他不能。

他憎恶着这个害了他道侣的神明，占据了他孩子躯壳灵魂的神。

他对玄道宗不闻不问的那几十年，又何尝不是在求死。

他根本没有能力摧毁这个世界然后让所有人一起陪葬，玄道宗的规矩摆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的良心时刻遵守着‘以民为先’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