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安娜走了许久，一直未遇见什么人，好在这灵石的世界不会让人感到饥饿，最多也就是累一点。

我揉了揉酸痛的腿，嘟囔道：“我们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安娜指了指天上的北斗七星，道：“应该快了，我们一直都在朝北走，方向是没错的。”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了一下天上那七颗星星，天空繁星闪烁，那七颗却尤为耀眼，像镶嵌在黑蓝色天鹅绒披肩上的钻石，我忍不住感叹，“你别说，这灵石的世界还挺奇妙的，没有污染过的星空可比外面的好看多了。”

安娜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阵微风吹过，将她簪子上吹落的发丝卷起，轻轻拍动上她皙白的脸颊。

这女人，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美丽的，我忍不住腹诽，又慢慢走到她身旁，抬起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安娜侧过头，对我笑了一下，说道：“走吧。”

又走了些许时辰，我们终于看到了一排长长的火把形成的火龙在远处跳动，我喜出望外，“终于见到人了。”可走到那条火龙的面前我却傻了眼，那高高的城墙，我和安娜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该如何翻过去啊？

正当我愁容满面的时候，不知从何地忽然飞过来一只铁抓，擦着我的耳朵就上了城墙，铁抓牢牢地抓住城墙边缘，连着铁抓的绳索很快绷直，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动作敏捷地从我身边弯腰跑了过去，两三步就上了城墙。

“老板，看样子这儿的人看不见我们。”我压低声音对安娜说，我还无法确定这里的人能不能听见我们说话，不得不小心一些。

“嗯。”安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迅速抓住了黑衣人身下的绳索，也攀爬起城墙来。见状，我也跟上了安娜的脚步，攀爬起城墙来。

我们离黑衣人有一人身高的距离，可那黑衣人却好像感觉到了身下有人一般，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好几次。

虽然我很确定他看不见我们，可我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和安娜捏了一把汗。

爬上城墙后，我喘着粗气问安娜：“老板，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跟上她。”安娜说完，就快步跟上了黑衣人，我亦跟随安娜一起走下了城墙。

黑衣人穿过无数条小路，终于在天空隐隐泛起青色薄雾之时闪进了巷子中的一间铺子。进铺子后，她摘下黑色的面罩，换下黑衣，我未想到，这黑衣人竟是一名女子。

女子也不歇息，打了盆清水盥洗了一下便到前院收拾起店铺来。女子天生丽质，昨夜四处暗黑一片，如今洗干净了脸，又得了烛光照耀，倒显出她这个美人来。一张瓷白的脸上镶住了天工雕刻出的五官，只是这气质瞧着有些冷，一副不好与人亲近的模样。

女子轻盈地走到货架前，一一清理起上面的器物。这是间专做青铜器的铺子，架子上摆了一些方鼎、爵和罍。女子漂亮纤细的手执着一块干布，轻柔地擦过那些鼎的表面。

清晨的阳光自店铺的门板缝隙射进来，纤尘在光的范围内轻盈飞舞。女子走到门前，撤下插着的门闩，随着大门咯吱一声打开，更多的灰尘肆意地跳起舞来。

我忍不住感叹，古人真是勤劳，一个卖青铜器的店铺，天刚亮就要开门，这样比起来，我们古董铺简直是神仙店铺，从来不跟太阳公公打上班卡，最多打个下班卡。

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么早还真的有人来买铜器。

女子的店铺开了还没半柱香的功夫，便从大门处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位公子，那两位公子穿着十分低调，一身玄色布料衣裳，只边缘处镶了一圈同色丝质暗花，但是其中一人腰间悬着的玉佩极为不凡，就是我这半个外行人看来也是十分珍贵。

另一人大约是这人的仆从，跟在那人身后，下颌微微收着，一副恭敬的模样。

“苏公子今日又要来买些什么？”女子看着更为尊贵的那位公子，嘴角并无笑意，我却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是一出公子会佳人的好戏啊，我刚想叫安娜一起看，转头见她正弯着腰，仔细端详着那些青铜器。

估计是她的职业病犯了，我索性不管她，自己看起戏来。

苏公子握拳掩在嘴前，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家中的圆形罍昨日不知怎的坏了，今日来想在阿芙姑娘这里挑一个。”

“苏公子，你前日已经买过罍了。”阿芙慢悠悠地说。

“……那……那是个方形罍，我用惯了圆形的，不喜用方形的。”苏公子忍不住结巴起来。

女子眼里的笑意更深，“公子既不喜方形罍，为何前日又要买它呢？”

一旁的仆从不由得掩起面来，自家公子被人当众揭穿了小心思，这当真是……尴尬。

苏公子显然也觉得自己丢了颜面，索性嘴硬起来，“前日买的那个罍是送与我母……母亲的，她多喜方形罍。”

“哦？这倒是稀奇，平日里多见男子喜好用方形罍，女子喜好用圆形罍，公子家倒是调过来了，想必公子的母亲定是位不凡的女子。”

“那是自然，我母……母亲是这世上最难得一见的女子。”苏公子为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而心慌，好在他及时改了口。

苏公子向身旁的仆从瞥了一眼，仆从心领神会地走上前，自袖中掏出一个宽大叶子包着的东西，“上次怪我，偏带了些肉饼来令阿芙姑娘为难，肉饼姑娘此时是食不得的，若是日后有机会去我家中，彼时再做给姑娘吃。”

阿芙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粉色的红云罕见地飞上了脸颊。

“今日我带的是黍米糕，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是做法与旁的略有不同，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苏公子的话音刚落，仆从就将那大叶子缓缓打开来，一大块亮晶晶的黄色黍米糕乖乖地躺在暗绿色的叶子上，米糕的中间，镶着一层赤色的馅料。

“这是什么？”阿芙弯下腰，侧着头看着那一小圈赤色围边。

“这是相思子捣碎了制成的豆泥，放在黍米糕中别有一番风味。”苏公子的话说完，自己也忍不住脸颊晕红起来。

相思子制成的馅料，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相思在我心，阿芙的脸颊更加红了，待脸颊的红晕下去后，阿芙又恢复成了清清淡淡的模样，声音瞧不出任何情绪，“劳公子费心了，公子大可不必次次都带这些吃食，阿芙不喜甜食，实在无福消受。”

苏公子眼中一闪而过些许失落，只是他还是温和地说：“近日姑娘瞧着轻减了许多，是我多事了，我下次不带便是，劳姑娘将圆形罍包好，我就不在这里耽误姑娘生意了。”

阿芙的手指在身侧轻轻抖了两下，默然转过身走到柜子前，取下圆形罍，以一根麻绳将罍结结实实缠了好几圈后自上打了个结，留出手拎的部分，这才将包好的圆形罍递给仆从。

仆从接过罍，悄身退到公子身后，苏公子深深地瞧了阿芙好几眼，还欲说些什么，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姑娘莫要太劳累了，我明日再来看姑娘。”说罢，也不等阿芙回他话，转身大步离了店铺。

阿芙很想喊住公子，可他人已走远，阿芙只得望着他的背影愣愣出神。

这一日，整个店铺就卖出去这一个圆形罍，阿芙似乎也并不太在意店铺生意的好坏，连收到的钱财都随意地丢在柜子里，并不去清点。

日落时分，她紧绷的表情稍稍松缓下来，搬了把椅子自窗边坐下，迎着落日的余晖食起苏公子给她带的黍米糕来。

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小口咀嚼起来，大约是相思子的馅料带来的清甜浸透了味蕾，阿芙眯起了眼睛，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温暖的霞光抚在她脸上，同这黍米糕一样甜。

太阳完全落下，星空还未来得及挂上，这是一日中最单调的时光，一种青黄不接的仓促空白。

阿芙将最后一口黍米糕放进嘴里，把大叶子折了折，起身准备关店铺。

忽然，一只漆黑的乌鸦自空中飞来，在她店铺的窗子边停了下来，乌鸦站稳了脚，朝着阿芙叫了两声，随后又连着叫了三声。

阿芙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朝着乌鸦扇了两下手，乌鸦便重新向空中飞去。黑色的身影嵌入青灰色的天空，缩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夜幕降临。

两声后三声是阿芙与叔父的约定，自酉时后两个时辰，三刻。阿芙端正地坐在店铺后院的小屋内，脑袋里思绪飞转，以致门外有人进入她都未发觉。

“阿芙。”一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小屋，他的声音阴晴不定，“你在思虑何事？”

阿芙站起身，躬了躬身，语调平稳地说：“回叔父，我在思索复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