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记忆拼图的最后一块

一股脑将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宋尧心里好受多了，他看着低垂下头的林雨，自己心里也泛起一股酸楚。

“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过什么明星，你在我心里一直就是个普通人，是那个从补习班逃课来我家打电动的林雨，是会撕掉比赛拿到奖状的那个林雨，别人忌惮你的身份不敢说你，但我偏要骂你，五年了连电话都不打一次，你算个称职的儿子吗？”

眼看情况愈演愈烈，小影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将宋尧拉住，“好了好了，你们冷静一点，喝了酒净说些胡话，等酒醒了你们打起来我也管不着。”

“小影你不懂。”宋尧挣脱开小影，“你知道小雨为什么这么讨厌他爸，讨厌到五年之间一句话都不说吗？”

“不是因为性格不合吗？”

“宋尧你闭嘴。”林雨抬起头来，眼神冷厉地说道。

“你看，你还是一样总是爱逃避，不敢面对，你不敢接受程姨去世和你有关的这个事实，所以你从迎江逃出去，一逃就是五年。现在呢？你不敢面对你和公司的签下的契约，所以就从国外逃回来，我说的对吗？”

林雨再次低下头，刘海自然下垂挡住了林雨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小雨妈去世和他有关？”小影彻底听傻了，从一开始云里雾里的时空穿越，到后来的父子反目，最后到现在的死亡相关，她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了。

林雨的母亲程雨，最开始也是迎江市一座中学的老师，和林风是同事。至于林风和程雨是先恋爱再变成同事，还是先做了同事再恋爱，这其中的先后关系宋尧无从得知。

生活在父母皆是老师的家庭里，林雨从小学开始在班里的地位就极高，林雨就读于一座小学到高中三位一体的校园中，每天中午他都在教师食堂吃饭，还能够随意进出教师宿舍，在当时的学校里受到了来自很多同学羡慕的目光。

同样的，林雨也背负着来自父母和周围很大的期望，可惜他并不是一个读书的料，再加上林风和程雨都经常忙碌无暇照顾林雨的缘故，林雨的成绩在班级里都非常靠后。

要知道在当时的那个环境中，教师的子女就代表着成绩优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可林雨偏偏就是一个异类。

严格来说，林雨确实就像是一个异类，他很晚才学会生活，在幼儿园时不搭理老师也不和同学聊天，小学课堂上不管老师问什么他都答不出话来。曾经有林风的一个医生朋友怀疑林雨会不会是自闭症，被林风粗暴地当场绝交。

渐渐的，林雨因为成绩差渐渐混不进教师子女的圈子，其他的学生也不愿意和林雨玩。只有隔壁班的宋尧，因为父亲和林雨父亲是死党的缘故，主动和林雨交好，两人也成为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出身教师家庭，性格孤僻怪异，林雨自然就成为了最容易被校园霸凌的对象，但因为有宋尧的保护，林雨避免了很多次被暴力行为。

等林雨到了二三年级，这个考九十分以下都算成绩差的年龄段，林雨的每一科考试分数依然上不了八十，这让每次来开家长会的林雨和程雨都非常尴尬，身为老师的他们面对着林雨的班主任老师，只有低着头羞红了脸。

夫妻俩没有打骂责备过林雨，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鼓励着林雨，让他不管做什么都不要气馁。夫妻俩私底下也会互相加油打气，只要努力总会有迎来转机的那一天。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林风开始带林雨学习音乐之后，林雨身上的音乐才能被激发，一下子从被人看不起的“自闭”小孩摇身一变，成为了音乐小天才。嫌弃和恶语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奉承和吹捧，但夫妻俩没有受到影响，而是坚持继续自己的方法，到林雨上初中的年纪时，他在隔壁几个市之内已经没有在音乐上的对手。

也正是在林雨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林雨的母亲得病了。为了避免自己的儿子在校外学习音乐时被欺负，夫妻俩决定交替着送林雨去上音乐课，在操劳之下，林雨的母亲身体再也扛不住，最终倒下。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局部疼痛，林雨母亲认为是自己太累导致的乳腺增生，毕竟她每天都要上课带毕业班学生，下课和林风交替着带林雨去上补习班，周末也是和林风交替着带林雨去市中心学音乐。

林雨的日子也变得匆忙和拥挤，直到程雨被确诊为乳腺癌的那天。

林雨还记得当时他在家里休息了三天，然后又很快继续去学习音乐，只是不再是父母两人交替着送他去，后来的日子里只有林风一个人负责接送林雨。

程雨没有立即去接受治疗，而是忍着疼痛坚持将这一届的毕业班学生带到毕业才终于辞职，她连和学生毕业照都没有拍，因为她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

家里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林风的身上，后来的故事便是熟悉的林风同时兼任多职，没时间顾家，程雨就待在家里一边调理着身体一边做些兼职铺贴家用。

在一家人的努力之下，林雨“自闭症”的谣言不攻自破，但随之而来的，是每个少年必经的青春叛逆期。

从生活到音乐，林雨和林风之间的三天一小吵和五天一大吵已经成为了惯例，程雨苦苦相劝但根本插不上嘴，只有捂着胸口叹着气，紧紧皱着眉头。

就这样一直吵一直吵，林风从黑发吵到两鬓斑白，从程雨光滑的皮肤吵到变得皱纹四起，等林雨去了外地上大学，父子俩仍然在微信视频里吵，每一次争吵都是在程雨心口增添一条割痕。

最后，林雨等来了程雨的病危通知，再最后林雨和林风断绝关系，最后的最后，林雨又等来了林风的死讯。

记忆的碎片终于在宋尧的回顾之下完成最后一块拼图，像毛线球般杂乱交错的记忆被解开，每一条故事线都豁然开朗起来。

林雨依旧深埋着头，水滴从脸颊划过，啪塔啪塔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他曾经对自己妈妈说过她当局者迷，实际上林雨自己好像才是当局者迷的那一个，甚至不惜在自己身边筑起高墙，不仅拒绝别人进来，也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以及记忆。

一时间，桌上安静无比，只剩下隔壁桌的喧哗和楼下小摊商贩的叫卖，老板又在点亮了天台上另外的白炽灯，柔和的灯光变得猛烈，三个人的影子被光亮照到失去踪迹。